“这怎么说,她男人我听说的病死的,那不是迟早的事。”立刻就有人复合。
都瞪大眼睛凑过来,声音稍稍压低:“有病又不爱吃药,抽烟喝酒,不忌口,可不就死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你说的也太那个了,听着怪恐怖的。”
织毛衣的女人停掉了手中的动作,瞥了她们一眼:“哪里恐怖,你要是在王婶年轻的时候住在这,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她的惨叫声,就在那十楼,像个高音喇叭一样,能传遍整个宿舍楼,那叫一个惨,当时哪里有什么说妇女保护啊,旧水厂这个小地方,清官难断家务事!”
地方小了,男人女人鲜少有自由恋爱的,到了年纪家里人帮忙安排,相看一眼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就结婚了,对方是个什么人,之后会过成什么样,都是命。
以前还不兴离婚,嫁了就是一辈子。
“那种情况,王婶还生了好几个孩子呢,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大,你现在看看他们做了什么,”织毛衣的女人愤愤不平,“一开始就该把他们都掐死,就是说有男人的那什么,就是不行。”
家里有儿子上大学的女人马上说:“基因,那个混账东西的不良基因,我儿子说的。”
“对,就是基因,从骨子里就坏掉了,我呸!”
女人们愤愤不平,最见不得那样没出息的贱男人,还有辛苦养大的白眼狼儿女,她们一辈子多数没念过什么书,到了年纪就结婚,各有各的酸甜苦辣,难以形容生活是什么感受,但此时此刻的她们或许都面临过、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说着说着,就仿佛看到了自己一样。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他们在外面辛苦,我们在家里享福,我倒是想换换。”
忽然有人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没有人继续说话了,大家的表情都不太好。
骂了男人一圈之后,后知后觉发现旁边还真站着一个男人,反应过来脸上都有些尴尬,顾渝很认真的点头:“在家里做家务的才知道家务和带孩子多不容易,没享福这个说法。”
“可不是咯,”女人叹息,又说,“看来读过书就是不一样,至少说话比我家那个好听。”
顾渝:“那王婶的亡夫得了什么病啊,很急吗?”
“高血压、糖尿病、痛风,那些作乱的男人身上都有的病,自己都不惜命,活该短命。”
作家自由i4
“就算王婶死在他前面,他也活不了多久,这么多病自己又不在意,怪谁?”
女人们又讨论起来,纷纷询问织毛衣的女人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同情是有的,对于八卦的热情也一并存在。
顾渝默默听了几句之后主动离开,她们聊得火热,也没注意顾渝的动向。
太阳偏西,云层被染上了一层层暖色调,像极了那天顾渝在王婶家里看到的,神龛的红灯下面那被染得橙红色的柚子的模样,为柚子披上了一层苹果的外衣,看着让人想不起它的酸涩,反而虚构起它如同苹果一般的甜。
火灾过后,被顾渝拿在手中的柚子,终于摆脱了那层苹果的外壳,露出了它被摆放多日已经出现疲态的皱巴的皮肤,被火烤黑,最终成为沤肥的一部分。
老人家买东西都用现金结算,也不在固定的水果店购买,除了那售卖柚子的移动摊贩,以及可能捕捉到交易画面的监控摄像头。
不过谁又会留意一颗柚子呢?
关门之前,顾渝隐约听到了女人的谈话:“王婶以前是读过书的,差点就上大专了,家里兄弟缺钱读书,把她嫁了。”
随着门关上,一切都化为一声叹息。
[聊了这么多,她们还是没提到王婶和程乐伶的关系。]顾渝最想听到的部分并没有出现,反而全都是一些陈年旧事。
对于死去的人和活着的人,某些是非上面并没有一定要去揪个对错的必要。
温瑾昀是同意顾渝的看法的:[如果跟你想的一样,那至少死去的人跟王婶也要有些关系才对,或者说,要出于某种原因,让她能提供帮助。]
用流浪猫和猫砂,将一切和投喂流浪猫的王婶联系起来着实草率,可结合王婶那死去的丈夫的病和家里出现的精心摆放在供桌上的柚子,顾渝只觉得王婶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所有人想象得大得多。
至少这么多年来,就算旧事重提,大家只会记起她遭受过的苦难和不公,为她得到的解脱而感到高兴。
顾渝走后,王婶等拖过的地上的水分干了,又回到了神龛前,她的旧蒲团已经被烧毁不能再用了,那上面记录过的她所有虔诚的祈祷和恶毒的诅咒,都跟蒲团一起化作飞灰。
缓慢地跪下去,年迈的背努力挺直,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望着被熏黑的菩萨像,王婶呢喃自语:“都是命……”
“……又是谁给我们写得这些命呢?”
渐渐的,面前慈悲的菩萨像在昏暗的室内逐渐变的狰狞起来,成了一张恶鬼像,上面出现了好些个人的表情,朝着王婶张开血盆大口,含糊不清地咒骂。
王婶的眼睛微微睁大,却半点惊慌也没有,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都是命,我认命了,你们也要认命。”
屋内的床帘被风吹起,迎了一缕夕阳进来,恰巧照在了狰狞崎岖的恶鬼像上,变换的恶鬼尖叫一声,化作了一缕青烟,又变成了最初的菩萨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是幻是真?真意做假假亦真,王婶年纪大了,难以去深究自己的脑子和眼神。
不过虚虚感叹:“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