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位二王子没有率军与四王子一同前往京城,而是抄近路来了兖州,郦黎不相信他对京城没有野心,甘愿拱手把这么大的功绩让给弟弟。
除非,这位二王子另有打算。
他是个胆大心细、很相信自我判断的人,郦黎在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个心思缜密的异族形象,这是他第一次在父亲死后领兵作战,其中有自己的心腹,也有父亲留下的老部下……
作为父亲最宠爱也是最年长的儿子,他必须要在这一战中确立威严,要打得又快又漂亮,才能超过弟弟,要让草原上的部族都对他心服口服……
而且不能和弟弟一同作战,因为他以勇武出名,堪称草原第一猛士,所以必须要想别的法子。
中原人讲究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濮阳城易守难攻,时间有限的情况下,该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攻下一座城池?
郦黎死死盯着地图上河谷的方位,将自己代入到二王子的视角中,却总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么。
可无论他怎么思考,那个念头都始终在脑海中若隐若现,难以捉摸。
“说起来,我记得主公好像说过,”副官摸着下巴,看着地图上的山川方位说道,“开春若要急攻,可效仿下邳之战……可下邳不是在东海郡吗?那里什么时候爆发战争了?”
郦黎霍然抬头,浑身一震——
他知道了!
是引水灌城!
“快,”郦黎快速道,“去召集城中所有将领,到议事厅开会!”
第119章第119章
一束光穿透黑暗。
那亮光深处,仿佛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吸引着霍琮一步一步地向它靠近。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光的来处时,霍琮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在呼唤着他的名字。
他转过身,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妈妈?”
“你长大了,”年轻的女人喃喃道,眼中泛着细碎的泪光,“长成了这么高的帅小伙,真好。”
霍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失了魂似的看着她,霍母捧起他的脸颊,微微笑道:“妈妈很高兴能见到你,但这里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还有人在等你呢。”
“还有人……在等我?”
他原本一片混沌的脑海中,却因为母亲这句话而掀起了惊涛巨浪,霍琮立刻抓住了母亲的手,急切询问道:“是谁?谁在等我?”
可母亲却只是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无论霍琮如何呼唤,都一言不发。
茫然之际,他的眼前闪过一幅幅画面:
初见时因为怕鬼在他怀里嚎啕大哭的小萝卜头,道路前方逐渐抽条活泼开朗的校服少年,意气风发众星捧月、人群中却独独朝他回望过来的青年,还有庙堂之上穿着玄黑龙袍,隐秘注视着角落里的少年帝王,夜半趴在桌案上疲倦睡着、脸颊印上医书墨迹的年轻军医……
霍琮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平复,就像是跨越洲际的飞机终于回到了出发点,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影逐渐浅淡、直至消失在眼前的母亲,收回视线,朝着光亮的反方向笃定走去。
那才是他该回去的地方。
恢复意识的那一刻,霍琮最先听到的是声音。
翻书的声音,烛火的噼啪声,落雨潇潇、树叶哗哗摇动的声响,还有一道近在咫尺、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恍如隔世。
霍琮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突然亮堂起来的视野让他有些不太适应,眼球微微刺痛,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他缓了片刻,仍坚持着睁开双眼。
夜深人静,屋内烛光摇曳,他感觉到头部被什么东西包扎着,钝钝的痛,但尚且可以忍受。
霍琮微微偏头望去,看到郦黎就靠在他旁边的床头,应该是刚刚洗漱完不久,发尾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睡得正香,身上还带着淡淡清新的皂角香气。
窗外的风吹动他手中的书册,不出所料,依旧是一本泛黄的医书。
时光在这一刻像是沙漏中缓慢流淌的细沙,霍琮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烛光在青年细密纤长的睫羽下投出密匝的影子,这么近的距离下,就连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纤毫毕现。
但比从前瘦了许多,霍琮想。
他看到郦黎的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脊背蜷缩着靠在床头,像是一只独自在枝头上打盹、没有安全感的候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