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丽扮个鬼脸儿,笑道:“听口气,你还真看上他了呀?”说毕笑着要走出去。
韩敏力严肃地叫道:“鱼丽,你回来!”
她乖乖地又走回来,道:“别生气嘛,说着玩的。过去在农场多开心啦,这里成天闷死了。
“嘻,他母子两个的一举一动我早看在眼里了,说来顶有趣的,叶李氏并没有确定目标,好象我们中间哪个当媳妇都行,叶天祥的目标却定得顶高的,他看中的是,嘻嘻……”
韩敏力打断道:“你别说了!你说的我过去的确忽略了,干脆,我们今后都不要理他。”
鱼丽道:“呀,你怎么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砍猪头呗!比方叶李氏端菜来,又不是我们请她端的,端来还不吃呀?
“你还买东西送给小玉,当心她家里误解你的意思,今后别送了!”
韩敏力道:“叶李氏是贫农,我过去觉得这是贫下中农关心我们。她如果为这个,我们还接受她的东西,那传开去就难听了。”
鱼丽终于被说服了,便出主意每次都让男生去还菜碗。这一着果然奏效,叶李氏听说菜基本上是两个知哥吃的,端的次数逐渐就少了。
叶天祥本人却无所谓,对知青的热情丝毫未减。
知青组的常客除叶氏母子外,还有那对浑人。他俩是贫协主席曾忠臣的弟弟,年长的叫发财,年轻的叫有财,均又聋又哑。
发财一脸络腮胡楂,会做简单的农活,能用手势和家人说话。显得敦朴厚道,神态严肃,但若逗他,一逗一个笑的。
发财出工出于照顾,算半个工。
有财下巴溜光,嘴上经常巴着鼻涕,爱用舌头舔。
有财连哑语也比不来,林之强和白如冰议论说这是他对发财的依赖性所致,因两弟兄大都一路,既有哥哥向家人反映情况和交流,弟弟就愈加不动脑筋了。
有财连担水、拾粪都不会,或是不愿,若属后者他似乎比哥哥聪明,只会拾柴。
他成天背个背篼儿,摇头晃脑地东游西逛,走不多远就要习惯性地回头看,逢人笑呵呵的像个乐天派。
但是你若也对他笑,或朝他招手,他反而吓着了,显出惊惶不安的样子。
两弟兄着恼时会一同“哇哇”怪叫,做怪像吓唬人,甚而将手指弯成鹰爪扑过去。
对方既知他俩是浑人,晓得交手的话无论胜败都要带来后患,就赶快撤退或垂手表示和解,打架便都夭折在摇篮中。
知青和两弟兄熟了,觉得他俩又可怜又有趣儿。韩敏力托人赶场买回蓝布,亲手裁好交给贫协的女人,给发财、有财各缝了一套新衣裳。
穿上新衣的两弟兄就经常到门口来望着韩敏力笑。稳重的哥哥笑得带点羞涩味。吊儿郎当的弟弟笑时呲开尖利的黄牙,露出鲜红的牙龈,牙齿间挂着口水丝子。
韩敏力和鱼丽仍有些怕,后来知道两弟兄都单纯得像张白纸,几岁的小孩还会恶作剧呢,他俩连恶作剧都不会,才不怕了。
两个知妹下溪沟洗手脸,洗衣裳,他俩也爱跟着,照样儿洗手洗脸,弄得一脸的水珠子,胸前湿一大片,惹人发笑。
却又总拣下游处,还离得远远的,像担心弄脏了水。
两个知妹由此看出他们还有些乖巧,又反而不放心了。有次浑人弟兄又跟随她俩去洗衣,她俩故意走得远些,还绕两个弯子,一看尾巴还在。
为了检验这两弟兄到底有无坏心眼,又故意走入一片竹林中去,再偷偷观察。
见两弟兄在竹林外站住了,左顾右盼,像在替她们放哨。见有小孩跑来,就哇哇地叫着,挥着手不让通过。
鱼丽低声对韩敏力吃吃地笑:“他两个以为我们在屙尿呢!真怪,虽然是浑人,也晓得男的女的有这点不同。”
韩敏力撕她嘴巴道:“说什么呀,没羞!”忍不住也偷偷笑了起来。
有晚上叶天祥在知青组待了很久,鱼丽瞌睡来了,遂在他背后给韩敏力扮鬼脸,意思是想下逐客令。并排儿坐在门槛上的浑人弟兄就一齐走到叶天祥面前,哇啦哇啦地嚷,比划着撵他走。
叶天祥不予理睬,二人就做怪像吓他,拉他的衣服,叶天祥吃一惊,忙溜之大吉。
韩敏力和鱼丽把门一关笑了半天,始知浑人弟兄并非白痴,而是善解人意的,可惜大脑障碍,两耳不聪,有口难言啊!
这以后关系更密切了,两弟兄经常给知青送柴,还不让知青瞧着,趁早上知青开门前,或出工了没人时,将一背篼儿柴倒在门口。
韩敏力自幼受妈妈爱美、爱整洁的熏陶,长大后,她的思想和言行适应社会潮流并与之同步,甚至走在时代的前列,唯独穿着上有点我行我素。
对绿军装和灰蓝二色的衣服,她只在开批判会和劳动时才肯穿,一回寝室,就免不了“脱我战时袍,着我旧时裳”,穿得很鲜艳。
她梳两条长辫。风行剪短发,她没剪,只将辫子盘起来,又精神又俊俏。在灰蒙蒙的街道上,穿花衣裳上街是需要勇气的呀,她就有这种勇气。
噢,对她来说,爱美的心愿是不能深埋心底的,把自己各方面的情趣爱好无保留地奉献给时代的韩敏力,偏偏还种植了这么一小块精神上的自留地。
这天逢场,韩敏力去公社开会。她穿件印着秋海棠变形图案的花衣裳,下穿一条小管裤,头上戴一顶做工精细的草帽,上边挽个蝴蝶结子。
小管裤在市里曾风靡一时,后来风向陡转,传闻各条街道的拐角处都有居民老大娘中的积极分子,怀揣剪刀守株待兔,专门剪姑娘的小裤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