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锁幽梦,珠帘翠幕,宫室豪奢。
林琅从园林游猎回来,转去了温泉池泡了澡喝了酒,入昭华宫的时候,已是亥时。
瑶华殿内幔帐绣金,炉暖生烟,本以为君钰已然睡去,谁知林琅更衣后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却见君钰还依在贵妃榻上,秉着烛,支着颐,翻着一本书瞧着。
君钰背着他,雪发松散柔顺地披在耳后,散着沐浴干透后的丝滑光泽,君钰臃肿的腰上盖着一张轻薄柔软的绒被,身上穿着一套墨色的丝质长袍,长袍宽长,下摆沿着弯曲的贵妃榻蜿蜒散到毯子陈铺的地面,墨色的面料上头以金线绣着朵朵牡丹,华丽地贴着地面,花开妍丽,富贵端方,亦将君钰衬托得矜贵而冷豔。
烛芯无风微动,摇曳的火光从画着石榴纹的薄纱宫灯内透出,将君钰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在宽阔的殿宇中,人竟是显得那般的孤寂。
林琅放轻脚步刚一凑近,就见君钰身侧趴着的那条玄色猫儿倏忽起身,三两步跃离君钰身侧,沿着桌椅一溜烟般跳跃到了高高的架子上面,缩进了阴影处,猫儿和黑暗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宝蓝色的猫眼警觉地瞪着林琅。
“……”林琅一阵沉默,看着这条无端敌视他的猫儿就觉得火气上涌——林琅不屑地瞧那猫儿,那猫儿它似乎也有同感,这麽一对视,林琅火气更大了。
说来好笑,林琅第一次见这猫儿觉得它眸子跟宝石似的灵气,还想同它亲近亲近,伸手去摸它却被它送了自己一手背的爪子红痕。这猫看起来除了对君钰,对谁的脾气都不大好,可林琅也不是好脾气的主儿,林琅位居天子之尊岂容一只小牲畜这般伤害和忤逆,当即给了那猫儿一巴掌将它甩出了暖窝,那猫儿被甩在了柱子上撞了而下地,亏得它肌肉健美倒也没受什麽伤害,很快便跑开了。自那以后,玄猫每回见了林琅就如同见了鬼一般躲起来,又故意似的,这桀骜不驯的东西总是会漏出点声响,叫林琅知道它在暗处“偷偷”窥视着他们,直把林琅气得有些牙痒。
林琅本想叫人捉了这玄猫教训教训它,可这东西鬼精灵身手敏捷得很,黑不溜秋还很容易混入黑暗之中隐了身去,一般宫人想抓它还颇为费劲,又因为君钰似乎挺喜欢这条猫儿与它常呆在一处,林琅需要瞒着君钰不能让君钰知道他要跟君钰的这条猫儿较真——这猫儿毕竟是君钰带来的,林琅也怕在君钰面前丢了这点气量和颜面,加上林琅又繁忙,这驯猫的事便一直这麽搁着。
林琅和那条猫儿互相嫌弃地对视了会儿,直到闻得君钰放下书,轻轻问道:“是琅儿麽?”
文雅从容的语气,沉静动听,温柔克心。
“老师。”林琅身心一动,顿了顿,快步凑到君钰身前,蹲下,“是我。”
宫人识相地退开了些,林琅半跪在贵妃榻前,摸了摸君钰那如鼓的大腹,一双张扬的丹凤眼里敛了利气,闪着莹莹星光,道:“老师今日还好吗,宝宝有没有闹你?”
“有太医专心照顾,自是还好。”轻轻一笑,君钰目下淡淡的青色明显了一些,他支了支身子,身前浑圆的肚子撑着绒被挺得弧度更高了一些。君钰身量修长,身前的肚子规模较于一般双胎孕妇的还要壮些,那肚子却早已呈现下坠的形态——八个多月的时候胎儿就已开始入盆,只是两个孩子似乎是慢性子,如今临近满月了却还不见得要出来,也是苦了君钰,胎儿下移虽是放松了胃口,却叫他下腹越是坠胀、耻骨容易酸痛难熬,双腿行动愈发不便了,如今每日走几步都走得蹒跚摇晃,腰腹胀坠难耐。因此,君钰每日换着躺坐的时间也更长、更频繁了。
君钰以食指蜷曲的关节处,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又道:“看来琅儿是去过金辰池了,身上的馥郁之气甚是怡人。”
林琅闻言眼神一闪,转眼又恢複如常:“山中雪寒,虽是游玩得尽兴,到底还是冷冽,若是把寒气带给老师便不好了,我方才就去了金辰池享了会温泉暖了暖身子,故而这般晚才过来。”
君钰花瓣一般的唇上弧度也丝毫未变,林琅却捕捉到君钰那双深沉的眸子里一闪而逝的不愉,只觉得心下不安:“我喝酒了,老师……我……”
“你怎麽了呢?”
“我……”
闻着林琅发上未干的沐浴香薰和他身上沾染的胭脂气息,君钰保持着支颐的动作,一双美眸柔和地直视着林琅那强作镇定的眼睛,循循道:“琅儿在迟疑什麽呢?你说,我在听。”
“我‘喝酒’了,老师,我……和琬婕妤她们,不过是在海棠池……你不要怪我。”
“……”
君钰玉容淡然温和地瞧着林琅,未执一词。
林琅身子伏低了一些,支支吾吾道:“老师若是困了,可以不必等着我,老师的身子要紧。老师,你不要怪我,我控制不住心底的欲望……我、我控制不住……老师,你不要怪我,你的身子这般,又不得和我同房,我怕做了、老师你会……我……我知道我很让你失望,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琅儿。”君钰目光淡然地轻轻唤了一声。
“……”林琅倏然止声。
君钰一张玉容越发如春风和气、悦人心脾,他语调轻柔:“何须这般紧张?”
“……我亦不知为何,老师。”林琅默了默,“老师,方才说话,我心中甚是慌张,我心中居然觉得很怕……”
随着林琅迟钝的动作,君钰不改色的面上嘴角弧度翘得更深了一些,“琅儿今日喝了什麽酒?花雕?杜康?还是琅儿最喜欢的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