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流川枫不看别人比赛。但这一天,因为迟到得太过分了,他很耐心地在球馆走廊上听偏爱天才的教练虽然不严厉但是很严肃地向他强调了几句团队纪律,然后婉拒了队友关于今天的失利原因的讨论。
具体的婉拒行动如下:他说了“我还有事”,比从前直接从人群中走掉委婉很多了已经。很显然,他并没有为自己的迟到做充分的检讨,也没有在意队友是不是替他思考了。
其实他没什麽特别的事,只是想起来刚才遇见的武石国中男生,那个和他差不多高的走在武石国中所有人前面的双眼皮男生,被队友称为“天才”的篮球手。名字他忘了。
同样被称为天才,到底哪个更天才?流川枫心里生出比较的心思——任何一个争强好胜的运动员都有一根名为“最强者”的神经。他的长睫毛微微忽闪了几下,脚自顾自带他回到球馆内场。
两队正在热身,距离开赛只有几分钟了。武石中的三井寿站在队伍的正中间,在他们的半场上活动手脚的同时脸上眉毛、眼睛、嘴巴一起飞,全身上下没有消停地方,显然正与队友进行密切交流。
看台上的流川枫扶着栏杆,他现在知道他的姓了,因为绣在球衣背面。而且全队只有三井一个人绣了姓氏,流川枫怀疑三井自己定制了球衣,真是自大又自恋的家伙。
“会不会是他自己绣的?”他脑海里忽然飘过三井拿着针线凑在台灯地下的模样,把他自己给逗笑了。
流川枫当然会笑,只是极少遇见能勾起他笑出来的情绪。他不记得他到底为多少人笑过,谁也不会记得那种事情。客观地讲,他通常只为他自己的想象而笑,就像现在。
刚巧,三井寿刚投进一个三分,兴奋地往看台上瞅了一眼,刚才那个可怜的迟到了的富丘国中的家伙的笑容刚好落进他的眼里。
真是个英俊的少年啊!
他很想回複他一个打招呼,吹哨集合了。
未能及时抓住的闪光,名叫错过。
流川枫很快忘记了三井寿。在广播报出场人员名单时,他听全了他的名字,而看了三分钟的比赛之后,他又忘掉了。因为武石国中的天才,与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根本不是什麽天才型球员!诚然,他的水準相当不错,在场的10个人里,他是顶尖的。但他绝对没有顶尖到天才的程度。至少没到自己的程度。一个天才,应该明白,只有得分是目标,而其他一切花招都是浪费时间!真想不通他干嘛总要等那些明显比他差一截的队友们一起组织传来传去的进攻方式。直接上啊!晃过对手!沖进去!沖到篮下去!得分才是天才的价值!无聊的人,浪费时间。
这个无聊的浪费时间的人,再也没出现在流川枫的脑海里,一直到他上了高一。
尽管木暮学长讲故事的水平不错,天才陨落的剧情也很有画面感,可流川枫仍然没想起他与三井寿有过短暂的交集。倒是几天之后,三井寿归队,在队友面前轻松起跳强投呼唤起了流川枫的一些模糊记忆。但也只是些破碎的片段罢了,他真的对别人的关注度太低。
这一年来,他偶尔也会想想,自己是不是属于孤僻的範围,这样定义他的人太多了,已经多到不在意也总会听见那麽一两句的程度。当然,这种他无法快速下结论的内容都很快离开他的思绪,除了篮球他几乎什麽都不在意。
可是,自从去年的全县国中生篮球大赛他再次迟到之后,他突然有一个疑问:篮球赛和篮球是不是同一件事?他那麽爱篮球,为什麽会迟到?可要说不是,那打篮球的意义到底是什麽?不打比赛怎麽能分出胜负来。
这种疑问在他的意识天空中,如流星一般,闪现之后随即就消失不见。他的日子依然是单纯的每天上学、打球、回家,三点一线。
他和三井之间也没发生多少联系,虽然在同一支球队里。只有比赛时候,他才会好好看看他的队友,那些必须得凑够数量才能开赛的人头,那些总比他慢一点的篮球手。
竞技比赛不相信一切故事,唯有拿实力说话才能赢得尊重。
这个观点三井寿比流川枫理解得更深入,在他堪称传奇的篮球生涯中,他从不记得那些轻易能赢下来的对手,而为了让尊重的人记得他,他费了多少力气,让他吃了多大的亏,他自己最清楚。
所以,在他认识了流川之后,大约半个月吧,在那场所以有人都因为紧张而打不开局面的比赛中,流川凭一人之力一挑对方五人,抢断、晃过阻拦带球到前场、在对方两个人包抄的夹缝中上篮高抛,球应声入网,拿下湘北当天的第一个2分。
虽然嘴上说流川乱来,但这场流畅得酣畅淋漓的进攻,彻底赢得了三井寿的尊重。既然他的的实力足够单打独斗,那单打独斗就有道理。
他当然没找流川说这种事。
就如同流川枫没找三井说过,那场比赛,三井的三分雨赢得了他的信任。
三井的骄傲和流川的纯粹,让他们俩就像泾水流入渭水,在一起却分明。
他们第一次有比较像样的交流,是在拿下县代表权之后。不明所以地,流川找他挑战队内一哥位置。其实三井寿归队以来就没想过自己是湘南一番,他已经默认一番归赤木所有。
流川向他提出1对1时候,他下意识想问“为什麽不去挑战赤木”。可他立刻记起自己的膝盖,将这话如海浪抹去沙滩上的脚印一样,抹了个一干二净。替代的是,“原来在流川心里,自己还有点儿地位嘛”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