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深聊,窗外亮堂起来,篝火点起来了。一群年轻男女围着篝火转,其中三井和牧朝他们仨人打手势,叫他们出去一起玩。
是夜,悠閑、松快。尘世的一切都不会侵染这座偏安的海岛。火光跳跃着数米高的舞蹈,热烈的、活泼的,少年人围着它欢笑。这个美妙的晚上,所有陌生都被驱散,他们不用认识,他们都沉醉在同一场愉悦里。
仙道借了把吉他,弹起一曲民谣,引来陌生女孩子陪他一起唱。铁男贡献出他的私人秘制调料,另支炉竈烤海鲜,边吃边玩。牧和三井都被拉进了围火光跳舞的队伍,一个搭另一个肩膀,围成巨大的圈,跟着海浪的节奏蹦啊跳啊快活啊。
夜色更深,星光更璀璨。月亮已经爬上半天,朦胧着光华。
烤到他们钓到的龙虾时候,铁男忽然想起来,好半天没看见宫城那小子了。仙道在吃了两块烤鱼之后跟新认识的女生跑去晒月亮;牧被拉到海边去玩水;三井早左一口右一口吃饱了,嫌弃满身的汗,打招呼回去洗个澡再来。唯独宫城,不知几时不见了身影。
他挑了半盘虾球、两片面包,又夹了几块菠萝和甜瓜,往仙道的反方向海滨溜达过去。虽然没证据,他直觉该往这边走。直觉这玩意,不讲道理但往往很準。
背后篝火远了,只能借着月光,大略看得见路。这边海滨,越走岩石越多,不似他们刚才所在的细沙滩。渐渐的,他得细看路才行,浪花一层层拍上来,拍碎在石头上,发出连绵不绝的巨大声响。
他好像走到了与世隔绝的地方。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方向,放开嗓子喊了一声“宫城”。没应答,也没有回音,只有海在不知疲倦地舔着礁石。铁男想回去了,也许他的直觉出了错吧。
刚回头,他听见了回应,“哎,在这。”
铁男寻声望过去,有月亮仍然很暗,在高一些的石头上,隐约有个人影坐着。独自隐藏在黑暗里,让那个男生带上遗世独立之感。铁男端着盘子攀上石头,在宫城隔壁略低些的岩石角坐下,把盘子递过去,“唔,饿了没?你干嘛一个人跑这儿来待着。”
“看月亮。多谢。”宫城接过盘子,香味勾出他的饿,虾球鲜甜、面包奶香、水果多汁,他匆匆吃进嘴里,肠胃充盈了,人心情总是更好些。
涛声阵阵,将他们的閑聊衬得飘飘蕩蕩。宫城换了一件干净的半袖衫穿,清新的柠檬色在夜里有些发灰,耳钉上的钻石折射着月光,璀璨如星。
“看月亮?在想你女朋友?那个叫彩子的小姑娘?”铁男笑问。
宫城对“彩子”这个音节有些敏感,从铁男的脑袋顶上瞪着他,相当不悦,“别去骚扰她我警告你!”他还记得铁男的出言不逊。
铁男仰头看看宫城,笑意更胜,“放心,我对小女孩没兴趣。我去看过你们比赛。”
“你是去看三井学长的吧。”
“我就不能是喜欢看篮球?”
宫城笑出了声,摇头道:“你自己信吗?”
铁男也笑起来,磕出一支烟卷,比量给宫城看,“介意吗?”
“没关系,你抽吧。我爸也是个老烟枪,还在的时候。”宫城叹了口气,“我听说,想你的人会跟你一起看月亮。”
香烟的味道飘散开,有些呛,但很快被卷着湿气的腥鹹的海风吹散。铁男沉默地吸了半支烟,手夹住过滤嘴支在石头上,才轻笑着接话:“你还挺浪漫。你要想的人很多?”
“小时候,我有一个小小的山洞,在家附近的海边。那里是岩石滩,像此处,没多少细沙子。那边,”宫城指着篝火的方向,“细沙滩是人造的吧,其实岩石也不错,不必非得追求金色海岸。”
他曾经花了许许多多的时间,在他的秘密基地里,后悔他和哥哥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说“不要再回来”。哥哥是不是因为他的话才没能从海上回来?宫城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去。但这种事,他并没有跟陪他一起看月亮的男人说的兴趣。
铁男笑道:“因为你有既定的想象。对于多数人来说,当然是沙滩、细浪、摇滚和漂亮姑娘更符合预期。宫城,你有心事。”
“你也有。你在海上时候比现在紧张多了。”
铁男意外地回头,手指按灭了,对夜里只能看见轮廓,眼睛却在反光的宫城眨了眨眼睛,“很明显?呵,别看海那麽辽阔就觉得它胸襟宽广,它发个小脾气都是人无法承受的。”
“嘁,真酸。”宫城夸张地搓着胳膊以示起了鸡皮疙瘩。
铁男大笑了一阵,转回去看月亮,突然皱了眉,“明天一早就回去吧,月亮起毛边了,怕是要起风。”
如他所料,次日早晨,天空布满了云,海面掀起了浪。铁男去查了气象预报,说下午会有台风,要持续上三至四天。他招呼大家商量,是干脆住上几天还是趁现在风浪不算大赶紧回去。
台风天被困海岛可不是好主意。几人都赞成立刻返程。吃过早饭、补了燃油,收拾东西回船上,仙道吃了一片药,窝在沙发角落里休息,牧和三井也留在船舱各捧一本杂志消遣。
宫城跟铁男到驾驶舱,不像昨天满目亮蓝,阴天的海是灰蒙蒙的,海浪堆起来的浪头也是冷漠的灰白。
“你去休息吧。”铁男劝到。
鸟过留影、花落留香,人与人一旦有了交流,多少会産生些情谊。昨天还在擡杠的铁男,今天舍不得用负担整条船的责任来为难宫城这样一个尚未成年的男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