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节这日,难得的天朗气清。苏棠始终记得去年的这日,长河边那一场盛大的烟火,以及男女驾马拿着火把于大漠疾驰的盛景。更有豪莽的大漠汉子比试一番,胜者方有酒吃。只可惜,一众大汉败给了青娘的大刀。她这酒馆,也跟着发了一日的财,卖了不少好酒。今年一如既往的热闹。苏棠在酒馆忙完,便去了市集,一为送酒,二为凑一凑热闹。郁殊仍坐在酒馆角落中,眼前尽是京城来的书信,他也无所避讳的翻看,多是些需他过目的要事。直到看见苏棠离开,郁殊才缓缓看向门口。自那日后,她再未理会过他,即便见到也只做未见,绕道而行。然而一到夜晚,那个愚蠢的“阿郁”去找她时,她总会理会。高卫满身疲惫走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两个牛绒纸包,恭敬放在郁殊跟前:“王爷,您要属下买的东西,都买回来了。”昨日不知为何,王爷突然便要他连夜去苍城一趟,一来一去足足用了一整夜加半个白天。“嗯。”郁殊轻应一声,苍白的指尖拂过纸包,下刻转身去了后厨。高卫跟在郁殊身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王爷竟要……下厨?郁殊的火生的很是顺利。他一身上好的绸缎绯衣站在灶台旁,面无表情看着雀跃着的火苗。当初在京城,那个院落里,苏棠每次生火都很是艰难。她那双手,不是做粗活的料。可他那时却只在病榻上冷眼看着,即便他心知怎样生火更迅速,即便……她是在为他煎药。“王爷?”高卫在后面看得胆战心惊,只觉冒着热气的后厨都被王爷的冷凝冻上了冰。郁殊回神,灶台上锅底早已干燥,顺手放了一舀水,而后打开纸包,将饴糖全数倒了进去,又添了几根柴。火烧的越发旺盛。郁殊打开另一纸包,里面放着一颗颗红果,果皮通红,果肉圆润饱满,瞧着便令人口中生津。他拿起一颗捻在手中,嗅着酸涩的味道。苍白的手指与鲜红的红果,透着几分诡异的和谐。“高卫。”郁殊突然作声。高卫忙应:“是。”郁殊伸手:“匕首。”高卫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匆忙将匕首递上前去。郁殊拿着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好看的刀花,而后下手极快,将红果自中一剜,果核连带细梗一同剜了下来。高卫满眼心痛看着,那匕首曾是王爷于野林之中斩了一只熊兽所用,寒铁所制,吹毛断发,削铁如泥,他平日碰一下都觉得荣幸,如今王爷却用来剜红果。待剜完红果,郁殊又信手拿了几根木枝,削去外皮。高卫越发心痛。锅中的饴糖逐渐化开,溶在水中,而后变得粘稠澄澈。郁殊的手杀人挽弓用剑,皆很顺意,却独独做糖葫芦这种精致活儿,只觉得不知该如何下手。串好红果,拿着红果去裹糖衣,不过一转,灼热的糖已经糊在了手背上,登时灼出一片红。高卫胆战心惊看着,忙上前:“王爷,要不……属下来?”郁殊看了眼手背上的灼红,许久淡淡道:“你是说,本王连你都不如?”高卫闻言,匆忙垂眸闭嘴,再不多言。郁殊拿过绢布,随意将手背上的糖擦去,连带着擦去了一层皮,露出白里泛着血点的肉。他依旧面无波澜,仿佛不知疼痛的木人。郁殊重新将红果裹了糖衣,转了下,而后微微用力,“啪”的一声放在一旁冷银的膳盘中。郁殊看了一眼,糖衣很丑。他又拿起一串,这一次比方才顺利的多,只是糖衣仍看着杂乱。一连做了七八个,才终于成了样子。晶莹剔透的糖衣裹着鲜红的红果,的确很是诱人。天色微暗。酒馆传来声响。高卫朝外看了一眼:“王爷,苏姑娘回来了。”郁殊一僵,心不觉提了起来,站在灶台旁,看着那些红果,胸口一阵阵的闷燥。“王爷,要不,属下替您将糖葫芦端出去?”高卫小心道。郁殊冷睨他一眼:“本王没手?”高卫苦哈哈垂首。郁殊却突然抬脚朝外走去,声音冷硬:“端上。”高卫怔愣,匆忙上前将膳盘端在手里,跟了上去。……今夜的大漠很是热闹。苏棠回来时,眼底还带着残留的欢喜。大漠年轻的男女好些已经在长河边纵马了,也有人划地为线,比试一番。县尹府的人也将焰火备好,只等着亥时来临。苏棠换好衣裳,准备晚食后便去看焰火。刚走下楼梯口,便看见郁殊从后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