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几日,苏棠很是轻松自在。酒馆易齐忙着,她只用每日黄昏去送些酒便好。而今秋高气爽,大漠白日的风怡人的紧,驾马而弛,足以令人忘却所有烦忧。这日,过了午后,毡帐无人要酒,苏棠更是清闲,索性便去后院做些酥饼点心。——都是她这一年琢磨出来的。只是将将做好,满院飘香时,便听见门外一声脆生生的呼声:“姐姐!”苏棠一听声音便知是李绍言,忍不住笑开,想了想拿了个手掌大小的编框,放了几块酥饼走了出去,边走边道:“你倒是来得巧……”她的声音戛然而止。脚步也定在那儿,只愣愣看着酒馆门口穿着黑衣的高大身影。李止戈本就是陪绍言而来,一拖再拖便到了黄昏。袖口的钱袋都备好了,只准备谢完便离去。听着绍言兴奋唤着“姐姐”,更是无奈,却在听见回音时,身躯一颤,低垂的眉眼朝后院门口看去。穿着件曙色衣裳的女子站在那儿,未施粉黛,只戴着一根木簪,却眉目如画,肌肤莹润,唇角的笑如灿阳,晃了人眼。像幻觉。“姐姐!”李绍言飞快跑上前去,小脸兴奋站在苏棠跟前,“姐姐做了酥饼吗?”苏棠反应过来,想了想将编框交到他手中:“绍言乖,先去那边吃。”李绍言看了眼苏棠,又看向李止戈,眼睛机灵的转了转,用力点点头乖乖走到一旁。苏棠沉静了片刻,最终没忍住笑开,扬声轻唤:“李大哥。”李止戈双眼恍惚了下,饶是如何冷硬,此刻眼眶竟有些温热,好一会儿才缓缓道:“苏棠?”“嗯。”苏棠颔首,看了眼酒馆中的三两酒客,“李大哥若不嫌弃,不如出去走走?”李止戈喉咙一紧,几不可察的点点头。大漠的夕阳如一副上古画卷,映在市集中,老城门上,均是一派晕黄色的古朴盛景。黄昏的风带着惬意,吹得人发丝缠动。苏棠眯了眯眸,沿着街边朝远处走着:“李大哥怎会在此处?”李止戈的容色仍是怔愣的:“一年前,我随卫将军一同调遣至此。”“原来如此,”苏棠了然颔首,半开玩笑看了眼他,“我说当初听着绍言的名字,怎的这般耳熟。”李止戈脸色一紧。当初,他在喜宴上选择了绍言的下落,而放弃了她。苏棠见他这般,便知他想歪了,忙又道:“李大哥不要多想,我也很喜欢绍言,他在酒馆时,很是懂事。”李止戈只“嗯”的低应一声。二人不知何时,竟走到长河边上。河面银光凛凛,岸边草木悠悠,能隐隐听见上游牧童的歌声。“之前还听绍言说,李大哥回京听赏了,”苏棠拢了下脸颊微乱的发,打趣道,“想不到不到两年,李大哥竟都成了左将军了。”李止戈盯着河面,眼睛被那些银光灼的微红,回京那段日子,去时万般忐忑,回时却是心如死灰。而今,那死灰却又燃点火星。他开口道:“你……怎会在此?”“我?”苏棠笑了下,“不愿待在京城,便一路走走停停跑大漠来了。”正说着,便看见远处几个男女正骑马而来。她指着那些人道:“我如今驾马比他们还好。”李止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目光却又不觉落在她的侧颜上,美好粲然。她待他如常,她不怪他放弃了她。可是……李止戈喉咙一紧,泛起阵阵酸涩。“对了!”苏棠突然想到什么,扭过头来。李止戈飞快收回目光。“那嫁衣我还曾带来了,上次李大哥说,若是有缘再见,再还给你,没想到,竟真的如此有缘,”苏棠笑开,“一会儿回酒馆……““苏棠。”李止戈打断了她,声音带着些惶惶。苏棠住了口。李止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最终只讷讷道:“不用这般着急,总会……再见的。”苏棠收回目光,看向远处夕阳下的大漠长河,风吹乱发丝,她再未理会,二人再未言语。不知多久,落日渐沉,天色如一瞬间失去了华彩,逐渐暗淡。苏棠道:“李大哥,这里总是如此辽阔。”李止戈一顿。“这里,也足以让人放开一切,”苏棠笑了下,“李大哥,不要觉得对我不起。”她能看出他对她的愧疚,可其实他无须这般。李止戈怔然。放开一切?夜幕逐渐降临,二人再未言语。只等到星如棋盘白子罗布,月色如水,二人方才缓缓踏上回去的路。市集已经散了,此处不比京城繁华,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亮着三两盏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