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一口气闷在喉咙中,打断道:“你那时只是一个少年!”“我可以永远是那个少年!”郁殊声音蓦地大了些,在漆黑寂静的房中回荡。苏棠被他的声音惊得睫毛一抖。郁殊怔愣,伸手想要碰她却又缩了回去:“抱歉,阿姐,抱歉……”他低语,“我并非有意的,我只是……只是……”越说越是茫然。只是心里头像是住着另一人,想要将她吞噬掉,只属于他自己。他说不出口。最终郁殊轻轻拉着她的衣袂:“我们回到那个时候不好吗?”苏棠低头看了眼他拽着自己的手,沉吟良久,声音平静:“郁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过去’?”拉着她的手一颤,衣袂也顿了下。“我在这儿很好,很开心,一切烦扰忧愁,在大漠面前都渺小的不值一提,”苏棠逐渐轻松下来,双眼坦荡看着他,“郁殊,喜欢一人没什么不堪的,我确是喜欢过你,但如今放下了也是真的。”郁殊脸色青白,她第一次承认喜欢,竟是在放下之后。“阿姐……”苏棠抽出衣袂,朝床榻走去:“我困了,王爷该离开了。”指尖的温暖消失,只剩下满屋子的寂然与冷清,郁殊低着头站在那儿没动,许久低声道;“我给你守夜。”苏棠头也未回:“你在这儿我睡不着。”郁殊又道:“我在外面窄榻上。”“不……”用。话没说完,窗子“砰”的一声被夜风吹开,远处星月粲光之下,风沙喧嚣呜咽。大漠的风,总是很大。郁殊看了眼窗外,上前将窗子关好,上栓:“我只身来的,没有马车……”苏棠落下炎夏才用的帷幔,挡住了视线再不言语。郁殊看着床榻良久,缓缓打开门,外屋一处一人宽的窄榻,他安静靠在上面,双膝不自觉的蜷起。耳畔仍能听见隐隐的风声呼啸,鼻间能嗅到淡淡艾叶香气与阵阵酒气。那酒气,他仍觉得难闻。可这夜,却是他一年多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夜。翌日晨。郁殊醒来时,天色渐亮,长空破晓。他猛地睁开眼,环视着所处的窄榻与屋子,下刻陡然坐起身,低头看着身上的茶白衣裳,容色怔忡。昨夜种种钻入脑中,郁殊脸色蓦地阴沉。手抬起,摸着头顶高高束起的马尾,他凝眉,面无表情将马尾拆开,只以发带随意将墨发束在身后,起身便要朝楼下走。却又想到什么,扭头看了眼里间,仍一片寂静。郁殊回神,下楼的脚步越发的忙乱。酒馆大堂,两人正待在那儿。一个是喝得烂醉如泥的易齐,趴在长凳上,四肢耷拉着;一个是端坐在那儿等着郁殊的高卫,神情恭谨。见到郁殊下来,高卫忙起身:“王爷,您要问的,都问出来了。”“嗯。”郁殊嗓音低哑,走出酒馆,心中却仍有什么在飞快跃动着,惴惴难安。高卫道:“易齐确是酒馆掌柜,但都是以前的事了,苏姑娘接手后,周围人家难以改口,便唤易齐为易掌柜,苏姑娘为老板娘,二人虽共处一年,却并非夫妻。”郁殊神色并无讶异,“死去”一年的人乍然出现,他那时脑中只剩空白,回去后方才逐渐想清楚,苏棠与易齐之间相处,并不似夫妻。他昨日的不悦,都是因着她提遍了所有人,独独忽视他而升起的。可郁殊却仍忍不住眉心微蹙,低声呢喃:“共处一年吗?”“王爷?”郁殊陡然回神:“回。”……苏棠醒来时,酒馆只剩下一个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易齐。她默默望他一眼,思忖片刻端来一碗凉水,干净利落的泼在他的脸上。易齐惊叫一声猛地从地上翻身跳起,一手擦着脸一边道:“下雨了?”苏棠安静看着他。易齐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空碗上,咬牙切齿:“苏棠,你懂不懂何谓怜香惜玉?”“香玉?”苏棠轻哼,“昨个儿谁被一坛酒诱惑,便喝得倒头大睡?这要是来个贼匪,你小命没了不打紧,我这酒馆遭殃如何是好?”易齐被她一说,老脸一红,扯着袖子嗅了嗅身上的酒气:“可昨儿个那姓高的拿来的那坛酒,当真是仙酿啊。”“姓高的……”苏棠话音一滞。亏她竟真的信了郁殊的那番“只身前来”的话,现在想想,对他那种人,扯个小谎不过喝水般简单。易齐看着她:“你没事吧?”苏棠将空碗放下:“没事,但这几日,酒馆里的一切,须得你负责。”易齐刚要回绝,却又想到自己昨夜玩忽职守,最终默默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