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卫一直跟在身侧,看见轿窗内探出来的苍白指尖,心中不解,忙问道:“王爷?”郁殊并未作声,唇毫无血色,仍愣愣看着微微摇晃的轿帘,良久……“方才,有人?”他沉声道。高卫顿了下:“有几户摊贩,及一个驾马提着酒坛的大漠女子。”不是她。她酒量不佳,所以从不嗜酒。大抵……又是幻觉吧。就像无数次他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阿郁,阿郁”一样,回过头去,看见的总是一场空。时日久了,再听见她的声音,他也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忙着手头上的事,不被惊扰半分了。“王爷可要折返?”高卫低低询问。“不用,”郁殊垂眸,他不喜方才那阵阵酒气,“全速前行。”……苏棠回到酒馆时,易齐正安安稳稳坐在桌前,面前放着一壶酒,一面铜镜。他左看看酒壶,右瞧瞧铜镜,最终万分艰难的将铜镜拿了起来,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易掌柜竟没有饮酒?”苏棠边道边转身将酒馆大门上了栓,锁好后方才走到桌旁坐下。易齐睨她一眼:“少在这儿猫哭耗子,”话落,他陡然站起身凑到苏棠跟前,“你认真瞧瞧,我眼角可是起了细纹?”苏棠凝眉,看着近在眼前的脸:“我对你不感兴趣。”易齐“嗖”的一声收回身子,重新打量着铜镜里的自个儿,下刻又想到什么,看向门口:“怎的突然落锁了?”以往即便关了酒馆大门,可周围相熟的酒客推门而入,仍能打酒。今日竟然将门栓栓上了。“这段时日怕是要打仗,还是小心些好。”苏棠道。没说的是,她心中觉得很是诡异。尤其方才在市集碰见的那一伙人马后,那种诡异感越发深厚。大抵是最近打仗,苍城与京城那边均派人前来,这才出现好些中原面孔。等这起争端结束吧,她想,结束了,便好了。……郁殊刚到西北军营,连休息都未曾,直接进了周统的营帐。几个叫得上名号的将军正围坐一旁,穿着冷银色盔甲,看着边关图纸商讨战术。见到郁殊前来,众人纷纷起身。周统更是让出了主将的位子。郁殊并未客气,环视一圈众人,未曾见到李止戈的身影。他径自坐在主座:“诸位继续。”众将军对视一眼,复又继续讨论起来。郁殊只扫了眼边关图纸,耳畔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也听不进去了,容色有些怔忡起来。“王爷又无趣了吗?”对面,女子轻婉的声音犹带着些许回声传来。郁殊循着声音望过去。——她站在营帐门口,穿着件红衣,逆着光,周身笼罩了一层朦胧的赤色光雾。下刻,郁殊目光一冷。他知道她是假的。人是假的,声音亦是假的。只是……以往这幻像只在他孤身一人时才会出现,第一次出现在众人跟前。“王爷觉得如何?”周统的声音传来。郁殊陡然回神,抬眸轻描淡写看了眼他。周统道:“西狄营帐前行数丈,可到底未曾侵犯我朝边境,若贸然出兵,只怕师出无名为人诟病。众将均觉,我军将士不战,却时刻备战,一旦西狄踏入本约好的防线半步,便即刻出兵。”郁殊看了眼营帐门口,那个泛着光雾的女子仍站在那儿望着他。“西狄自大,与之谈底线,对方只会觉得大晋兵将懦弱,”他垂眸看向边关图纸,“且我边关百姓近日人人自危。将士能等,百姓的日子也能等?”周统一顿:“王爷的意思是……”郁殊一手抵着桌面:“两军交战,战的不止兵戈,还有军心,”他沉吟片刻,“要骑兵驾万匹红棕战马,只要红棕马,逼近边关,立万马阵,以震慑宵小。”西狄自古便是马背上的游牧,疆土辽阔却不富庶,当更清楚选出这万匹毛色一致的战马是何等困难。大晋于人力物力甚至军力,对其皆是碾压。周统眼中又惊又喜,要知西狄最引以为豪的便是骑战,将他最引以为豪的毁了,此举定能扰其军心。若扛得住,西狄来犯,大晋求之不得;扛不住,西狄定会主动退离。“臣这便去布置。”周统拱手。郁殊再未言语,又在营帐听了一会儿,再抬眼,营帐门口的幻影不知何时竟消失了。他一顿,不觉站起身。“王爷?”周统不解。郁殊一言未发,起身走出营帐,转身却撞到了什么。“哎哟!”却听营帐外一声少年哀嚎。他垂眸,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年倒在地上,手中拿着一个纸包,看见他,少年的眸亮晶晶的:“他们说,你打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