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这是不是把郑修撰得罪了?”张文宪心头一紧“俺明个儿把粽子送过去……”
“罢了。”祝肇光却道“事已至此,如此除了让人看低贤弟外,没有任何作用。好在来日方长,总有补救的机会。贤弟记住,郑修撰年少成名,最忌讳旁人轻视。”
张文宪沮丧应了一声。
为了弥补昨日错失,第二日一早进城,他早早在翰林院划卯之后入宫。一进起居注馆,就拿起郑直昨日丢下的起居注册誊录,然后差点骂娘。整整四大篇,竟然三篇都是郑直如何如何。剩下一篇着重记载了主上和皇后之间的和美,这这这?张文宪想想昨日,再瞅瞅起居注拿起笔誊录起来。
他本来以为郑直已经够出风头了,却不想待一众翰林老爷上值后,司礼监太监戴义来了“……升锦衣卫勋卫兼翰林院修撰郑直,锦衣卫勋卫食指挥同知俸詹事府左春坊左中允兼翰林院修撰……”
对郑直加食禄群臣都没有异议,毕竟对方射柳第一,获赏食禄,乃是应有之义。可是加郑直兼官,这就不免让人侧目了。咋滴,数地砖就能当春坊官?这对文臣简直是奇耻大辱,消息一出,群情激奋,写题本骂郑直的可以淹了通政司。
弘治帝也没法子,郑直如今跟没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若是没有引导,很可能还没有发挥作用就被内阁按住。而要想郑直发挥作用,春坊官是必须有的。否则每个月只能见六次,很多事情都没有办法随时掌握。有了春坊官,郑直就可以每日参加早课了。
郑直松了口气,升官不升官还真的讲不准好坏,可是命保住了。赶紧跪下谢恩“臣郑直谢陛下恩。”
他身后的张文宪都感觉在做梦,要不要这么不要脸。不过也真的佩服郑直这么不要脸,翰林官从来都是熬资历的,就没听人讲还能这样升迁的。旁人要熬九年才能获得升职,人家入职一个多月就办到了。突然他想到了郑直的叔父郑宽,如今叔侄二人品级相若,算上武职,郑直反而领先一筹。
吏部的反应很快,上午就有人送题本到了通政司。甚至公开了副本供所有人传阅“翰林院,詹事府都乃是清华之地,臣尚未有闻不经吏部而得府院之职。况郑修撰已入正途,不易再兼职锦衣卫,武字牙牌益缴回,挨有子嗣依制传袭。”
显然是把弘治帝刚刚升赏郑直的詹事府职务定为了传俸斜封。并且终于撕破脸,让郑直将武职退了。话讲的好听‘依制’,郑直前一阵翻遍典籍,按制勋卫就没有如同旁的卫所世职一般可以承袭的。
郑直下午就在起居注馆看到了这份题本的抄本,心里早有准备。他如今也没有好的办法应对,只好低调,以不变应万变。下值之后,哪都没去,直接回家,他想要一会夜里去找边璋和程敬合计合计。做戏做全套,郑宽那里,他还是走密道比较方便。
却不想,家里已经有人等着了。被他扔在南京太仆寺一年,不闻不问的主簿谢国表来了。老郑直告诉郑直详情后,他就立刻写信,让谢国表想办法脱身回来。有了前车之鉴,郑直不会让对方再被牺牲。况且三不牙行倒账之后,对方留在那里的作用就是配合程敬挖坑。一个随时能把刘健的女婿坑的满门抄斩的大坑,然后通过程文的人把刨出来的土洗白之后装进郑直等人的口袋。
一年多未见,谢国表风采依旧,见到郑直立刻起身行大礼“东翁。”
“老谢。”郑直一把拉起对方“俺们是兄弟,你要是这么见外,就赶紧从哪来回哪里去。”
谢国表有些受宠若惊,时移世易,一年多前他听到对方讲这些,或许不会太在意,可如今不同了。谢国表晓得郑直有一飞冲天的可能,这才打算烧冷灶,打算趁着还能动弹,还有雄心壮志,最后赌一把。却不想这把不但赌对了,还通吃。郑直只用了两年就一飞冲天了。
“你回来了是致仕还是病休?”郑直如今揣摩人心也有些心得,并没有封官许愿,而是请对方坐下,直接问。
“南京太仆寺需要有人来京师商议今年俵马的事。”谢国表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讲了“俺就来了。”
郑直想了想“对,不能打草惊蛇。”立刻将他如今的窘境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郑直晓得他不是聪明人,既然已经确认谢国表可以相信,那么就不藏私。钟毅讲过,给就给够。
谢国表收到信已经有了猜测,此刻听了郑直讲的还有路上道听途说的,心中苦笑,果然这条船不好上。
“走。”郑直瞅瞅天色“俺们去见几个人,都是真正的老弟兄。”
谢国表立刻应了一声,对方这话比讲一堆有得没得还让他高兴。这就意味着,郑直把他当自家人了。
郑直和郭帖讲了一句,就带着谢国表坐了马车直奔羊肉胡同。为了避免暴露,这次不但车换了,也不用贺五十赶车,而是刘三。这货装啥像啥,一般人轻易认不出。
“这事不能怂。”谢国表与边璋,程敬结识之后,就率先开口“如今谁都晓得东翁是主上的人,倘若此时东翁对文官弹劾置身事外,那么主上咋想?”
郑直一边点烟,一边把其余的烟扔在桌上。
“老谢讲的对。”边璋虽然没有见过谢国表,不过二人也是有过书信联系的“师弟,你给俺讲过,主上在乾清门前见到你时,是很满意的。这就证明你挣扎着走的这条路没错。倘若你不愿意走了,那么主上轻则推着你走,重则……”
“弃之不用。”郑直猛吸一口烟。这就跟郑宽讲的一般,被利用也是一种认可。倘若他没有表现出该有的利用价值,如今把他捧上天的弘治帝也会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江侃已经拴好绳等着他了“那就琢磨一下,该咋斗了。”
“第一,主上旨意讲的是‘兼’字,也就是兼官。第二,以前就没有听说过兼官有传俸斜封之说。”程敬想了想。
谢国表与对方不熟,没有吭声。
“不足以震慑人心。”边璋想了想。
“东翁可有弹文抄本。”谢国表自然也没有好法子,只好开口打算另辟蹊径。
郑直立刻从褡裢里拿出那份吏部题本的抄本递给对方。
“有古怪。”谢国表看完之后,立刻道“按照官场的规矩,各扫门前雪。吏部只管文臣就好,却画蛇添足的把兵部的话都讲了。”
郑直等人虽然如今都是进士,可是论从政经验与谢国表相差十万八千里。在他们看来,如今大明的官都是得寸进尺,往前一步,没人吭声反对,那这日后就会成为前例遵循了,所以吏部此举并无不妥。可谢国表在各个衙门流转几十年,一眼就看出不同。
“这规矩越是往上走,越要遵循。”谢国表解释道“否则俺们下边只会更乱。”
郑直想了想“俺突然记起这个郎中,张采,俺会试时房师就有他。”起身道“师兄,老谢这一阵先住你这,俺去会会这位张郎中。”
他有了一种猜测,焦芳要发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