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的指尖快要碰到棉被,推车游骑兵的手也摸到了标枪木杆,杨光的左手握着短刀,在破旧外袍下微微抬起。突然清军的手一变,拐向棉被旁边抓住了一匹松江布,跟着就把布匹拖下了车架。杨光第呆了一下,正不知道怎么办时,一道黑影朝那清军头顶抽去,杨光第愕然看去,只见满达儿提着马鞭,对着那清军兜头兜脸的乱打,口中还不停的喝骂。那清军狼狈不堪,丢了松江布一边退一边叫喊,退下路面时一跤摔倒,满达儿不管不顾,一脚朝他踢去。杨光第一口气竟然提不上来,身体摇晃了一下才缓过气,那清军的帽子被打掉了,露出和满达儿一般的辫子,他举着双手,口中连珠般叫嚷,跟满达儿不停对骂。这时从营门过来一个清军,杨光第偷眼看去,这人没有戴帽子,露出了光溜溜的青色头皮,身上也没有穿甲胄,而是裹了一件棉衣,可能是一名真夷。那真夷从秦九泽面前经过,他没有抬头去打量骑兵,径自到了满达儿旁边,对着吵闹的两人询问,说的话杨光第仍然听不懂。他的背脊对着杨光第,小辫在杨光第的视野中晃来晃去。与敌人近在咫尺,杨光第心头有些焦躁,不停地偷看那清军脑后的辫子。满达儿指着车架,又指指营门,气势汹汹的吼叫着,那清军好像还有点难堪,结结巴巴的似乎在解释。营门那边出现了另一个真夷,大概是一名军官,他对着几个蒙人大声喝骂,蒙人有点怕他,只听了片刻便各自低头走回马车旁。杨光第能猜到那真夷在骂什么,对任何军队营地来说,营门都是要害地方,不论谁都不能堵在那里,这些蒙人似乎完全没有军律的概念。车架开始逐一离开,轮子咕咕的压过石板路面,那些蒙人兀自低骂,经过杨光第附近时都没看他们一眼。杨光第留意着身边的真夷,旁边满达儿的声调还高,跟那蒙人激烈的争论着。营门的最后一辆马车正在出发,那马夫在抽打驮马,但车轮似乎卡在了车辙印里面。连拉了几次都没能让马车启动,另外一个马夫在用力推车,车轮往上走一下又落了回去。杨光第看到营门的清军越来越多,队伍附近也出现了几名清军,顿时只觉口干舌燥。这时前方的秦九泽下了马,骂骂咧咧的走了过去,跟马夫说了两句话之后,一起用力推动另外一个车轮。旁边的满达儿怒吼一声,旁边的清军退了一步,撞在了杨光第肩膀上,杨光第赶紧退开一步。那真夷此时转头过来,对着前面另外几名安庆骑兵说了一句话,那几名骑兵不知他说的什么,没有回应他,各自把头转了回去,满达儿正与开始那名蒙人争吵,一时未留意到。那真夷眼神掠过步行的这一队人,突然停在旗总身上,旗总低着头,那真夷接着缓缓往后移动,看向队列中的其他人。这真夷就站在杨光第身边,杨光第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变化,虽然埋着头,但眼睛死死盯着对方手臂。真夷的身体微微转动,仍在扫视后方的队列。杨光第全身紧绷,右手突然一阵刺痛,杨光第立刻反应过来是火绳烧到了手指,手指一抖松开了火绳,脸上肌肉抽动,身体也忍不住抖动了一下。身边真夷的身体明显转向了自己,杨光第忍不住抬头看去,那清军正好也看过来,眼神中满是惊疑。两人的眼神僵持了瞬间,气氛如同凝固一般,杨光第连呼吸和心跳都感受不到,终于那清军的嘴一张。杨光第顾不得多想,身体猛地一转,手中小刀从旧外袍下穿出,一刀扎进那真夷的腰肋,推车的游骑兵扑过来死死勒住了清军脖子,真夷嘴巴大张,没能大喊出来,只能发出荷荷的声响。满达儿斜朝着这个方向,见状一把搂住抢布的那名蒙人,高声叫骂着朝着队列中拖来,那蒙人只以为是满达儿要打他,一边乱蹬还一边回骂。外面围观的那些百姓,注意力都在吵闹的满达儿身上,看到两人突然动手,吓得往后面退去,还发出了几声惊叫。杨光第附近的游骑兵围拢过来,挡住了外面的视线,旗总将那蒙人的脖子也勒住,一把短刀捅了进去,蒙人此时才惊恐万状,在人群中激烈的扭动。一切悄无声息,杨光第死死贴在那真夷的身边,左手的短刀还在对方腰肋上,温暖的液体沿手背流动,又顺动,又顺着手腕一直淌到了手肘,浸透棉衣后滴落在路面的石板上。真夷腰部的棉衣被鲜血染红,他仍抖动着,推车那游骑兵的脑袋就贴在另外一侧,死死勒住了真夷的脖子,真夷大张的嘴巴里面已经发不出声息。杨光第脑袋偏转过来,紧张的在四周扫视,附近都是游骑兵的身影,他们挡住了外边的视线,旗总的身影在满达儿那里,刚把蒙人的脖子使劲扭往一个方向,杨光第听到了轻微的卡擦声。透过骑兵的缝隙,秦九泽用力推动车轮,跟两个清军一起将车轮推出了车辙印,马车终于开始缓缓离开。赶马的清军牵着缰绳,带着马匹往路面右侧走去,逐渐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让开了营门位置。敞开的北门逐渐展现在面前,从前方两名骑兵的侧面,杨光第能看到演武场内的帐篷,还有门前的十多名清军,有两人似乎留意到了这边的混乱,正在偏头张望,作势要走过来。面前的真夷软了下去,血水仍在手上流动,杨光第喘口气,才感觉到右手又传来灼痛,赶紧把火绳松开一圈。满达儿此时从地上站起身来,满手都是红色的血迹。“拿武器!”旗总的声音传来,杨光第和推车游骑兵都松了手,那真夷两眼圆睁,身体被挤在人丛中,瘫软着却一时倒不下去。杨光第伸出鲜红的左手,伸手掀开红色棉被,腰刀和黑色的鲁密铳安静的躺在车架上,推车的游骑兵先拿了标枪,旗总也来到车架旁,取了一根刀棍拿在手中,满达儿神态狰狞,转身往坐骑走去后方的炮兵将火炮取下,开始装填引药,填药的铜壶口撞击在火门上,发出当当的轻微声响。前面的队列动了,满达儿坐在马上打头直往营门而去,杨光第取了鲁密铳,把火绳举在面前吹了一口,火星很小但杨光第心头突然不紧张了,手一点都不发抖。将火绳再吹了一口,亮点开始大了,他稳稳的把火绳夹在龙头上,随着队列向前走动。最后那一辆马车咕噜噜的从队伍旁边经过,赶车的蒙人路过时还往人群中看了看,见到了队列中有人手执兵器,似乎也发现有点不妥,但一时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情况,他们没有细看,直接从旁边走了过去。秦九泽没有回到队列,就停在距离营门十步的路边,神态悠闲的斜对着门口的清军,左手放在了弓插上,右手指悄悄夹住一支破甲锥的尾杆。陈旗总在后面低喊,“炮兵上。”炮车在四个炮手推动下,经过杨光第的左侧向路边推去,门口的十多名清军都看到了那门炮,全然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安庆的小炮极度强调机动性,外形上大轮小管,与此时火炮常见的小轮大管截然不同,清军甚至没有分辨出这种形制的东西是一门火炮还是车架。小炮移动到路边获得了射界,炮组立刻转向对准营门。队列中一声暴喝,步行的队伍纷纷掀开身上的破旧外袍,露出各种锋利的兵刃,秦九泽左手猛地抽出步弓,右手带出一支破甲锥,飞快的搭上弓弦,对准十步外门边那名清军军官,弓弦迅速张开。曾把总的火绳向着炮管上的火门落去。……三里外,三百多名骑兵等候在驿路上,马匹都在外侧,士兵站立在内侧,以免红色军服过于显眼。陈如烈一直举着远镜,镜头中突然爆开了一团白烟,片刻后炮声远远传来。陈如烈一把收起远镜,朝着队伍挥挥手,队列中喝令声响起,没有丝毫耽搁,第一个局的骑兵开始出发。他们从出发后就开始加速,陈如烈带着千总旗牌和号鼓,汇入第二个局的队列,身边的喇叭声响起,队列再次加速,前后距离迅速拉开,马背随着奔跑起伏,陈如烈身体自在的起伏,如同在地上一般平稳。第三声喇叭响起,陈如烈把马鞭一晃,不用他抽打,坐骑自发的奔跑起来。马匹头颈上的鬃毛抖动着,寒冷的风刮在脸上,驿路两侧黑白相间的大地飞快的倒退,就如同几年前奔向猛虎桥,都是不留余地的全速奔跑。密集的蹄声犹如天边的闷雷,三百多骑兵全速奔驰,如同一条红色的长龙向着东阿县城涌去。第二声炮声传来,湮没在滚滚蹄声中。epw336680wxyj3jwx8pxiaohongshukanshubahwtbihe:()铁血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