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者】的眼神,一时怅惘:“你们都自觉为义士,杀我为义举。或为国,或为家,或为亲友,还有为苍生!”
祂悲凉地笑了:“我无一事害天下,何以杀我是救苍生?!”
“你要是现在想聊一聊苦衷——呵。”熊稷冷笑:“朕会觉得杀你的过程非常无趣!”
【无名者】衰弱地道:“这么多年我虽遁隐陨仙林,可有做过什么损害人族的恶事?唯一一次出手,也是当年左嚣誓言荡平陨仙林,要断我根基。除此之外,我难道主动做过什么?”
祂的声音里,渐有几分悲慨:“我不以天下为恶,而天下恶我何其深!”
“这些话早不听你讲,多年来也未解释——”熊稷说着不太解气,一边继续剖祂的肉身,一边抓住祂的面门,按着祂的脑袋在崖壁上撞!“朕倾国势提帝剑至此,跟你辩论来了!?”
嘭!
嘭嘭嘭!
【无名者】的脑袋和鬼窟崖壁反复碰撞,好像就清醒了几分。
祂如此狼狈地感受着自己身死的过程。
然后咧着嘴,笑了:“你说得对,我总是喜欢言说对错,然而成者为王败者寇,将死之人无错对!”
祂叹息一声,又道:“我是个轻狂放纵的人!年少时口无遮拦,人谓我‘牙宇宙’,说我牙齿一打开,整个宇宙都在里面,总是夸夸其谈!”
“那时候我有一个狂妄的念头,愈经苦难,愈生根发芽。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期,那一天下着很大的雨,劫雷轰断了那株寿十万年的树,我在无冤岭上,于几乎神魂衰死的境地里,提出了大成至圣的构想!”
“那天只有一个朋友在我旁边,是为救我而来。他听完我奄奄一息的妄想,扶我起来,只说叫我回家。”
“我只剩一个魂魄坐了起来,那天我就死了,伤得太重,救不成。尸体腐烂在泥土中,此后走上鬼修的道路。”
“我是世上第一尊自我修行而成的天鬼,在我之前的天鬼只有天生。一开始他们拿我当恶鬼,处处都是降鬼的人,但后来……他们都称我为‘鬼圣’。”
“圣名不仅要有超越绝巅的修为,也要有开宗立派的学问,有为人所敬的奉献。我以阴阳学说传世,也创造了鬼修的诸般法门。兼鬼圣和阴阳真圣之名,我对这个世界——算是有所贡献?”
祂衰败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些人:“应胜于你们。”
“卜廉错占,不免一死。薛规触法,裂尸江南!”熊稷只森冷地看着祂:“现在夸功,为时太晚!”
陨仙林里已经埋葬了太多楚人。
他早就决意伐林,无论那神秘存在的身份、来历、修为,都一定要死。
今时是现世,今日在南境。
别说只是诸圣时代的一尊圣人,即便是上古八贤臣复生,为祸南境这么多年,楚律当诛,身为楚天子也必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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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并不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无名者】缓慢地咀嚼着死亡的过程:“真正可怕的是理想消亡,是为之牺牲所有、奋斗一生的事情,最后散成云烟,事不能成。”
“我不是在夸功,我只是在遗憾。”
“我刚才说到了哪里?”祂问。
“说到你对这个世界的贡献,应该远胜于我们。”地藏慈悲地看着祂,表示自己愿意倾听,并且说道:“我暂时同意这一点。因为我还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
“不是。”【无名者】被死死摁住无法摇头,所以眨了眨眼睛:“我说到无冤岭。”
“无冤岭?”地藏很感兴趣,很愿意了解祂。
当然这种“愿意”,并不十分温暖。
时至此刻还想了解祂的人,当然是有更甚于杀戮的诉求。
但无名者似乎沉浸在自己的过往中,并不介怀,只是颓声一笑,格外凄凉:“谁也没有想到,我年少时的一个妄念,后来竟成为我们唯一的希望……”
祂猛然抬起头来,一瞬间竟然抬起了楚天子的五指囚笼,虽然立即又被按下,但那也是竭力抗争的一次体现,仿佛在复刻当年,过程当然是艰难的,结果仍然是无力的:“你们根本不知道,真正可怕的敌人是什么!”
熊稷专注宰杀祂,不再跟祂对话。一剑一剑,削割祂存世的基础。
而祂继续道:“诸葛义先,你先前不是问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