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郡郡城西南百里,有一座草木葱郁、灵机厚重的山,一条蜿蜒的溪流沿着山脚流淌,拢出一片山青水秀好风光。
而小溪旁一位穿着文士长衫的年轻人,正仰头眺望着山顶,对雾中那形如游龙的山脊轮廓赞叹不绝。
但在年轻人赞叹之时,他身后却有个身穿全甲,披青色罩袍的姑娘发出哀叹。
“主子,咱们真的该出发了,从东都到流岩城,不过千多里的路,您都走了快两天了……”
这对主仆,自然是杨五逸和他的亲随。
而此时,年轻的参谋总长,只是摆摆手:“不急不急,待我尽情浏览过此地风光,再启程也不迟。”
亲随小姑娘跺脚道:“您都在这里浏览大半天了!此地山水虽好,也不至于留恋半日吧!?何况您从来也不是什么雅士啊,当初陪着老人们在桂郡欣赏千山支云海的奇景,您只看了一天就腻味了,跑去城里听书,结果被叔公他们抓着耳朵骂……”
话说到这份上,杨五逸脸上的从容也变得无奈:“哪有你这种动辄揭主子短的断指死士啊?正常来说,死士应该是为了维护主子的威严,不惜和任何人拼命才对。”
小姑娘认真回应道:“都是您这几年教的好。”
“……”杨五逸失笑,“也对,若你还是当年那动辄板着脸,不苟言笑的模样,我这一路走来可也太枯燥了。还是这般说说笑笑的比较快活。”
小姑娘纠结了下,提醒道:“主子,非要快活,也就是现在了,等真的深入了桑郡腹地,还请您认真一点。桑郡是黎奉仙的地盘,青旗军渗透并不算深,一旦真的出了什么变故……”
杨五逸打断道:“放心吧阿曼,真有变故,我一定救你。”
阿曼简直被气笑了:“主子您什么时候把元婴琢磨明白了,再夸这海口,还有诚意一点!”
杨五逸摇摇头:“这你就想差了,我要救你,靠的一定是智慧,也只能是智慧。咱们区区两人深入敌境,个人修为再高又能如何?除非高到老祖宗那般有大乘至境神通,否则被黎奉仙摔星军精锐团团包围,那真是连死相都无法自决了。”
阿曼闻言更是火冒三丈:“那你还把主力丢在身后旧京城!?大将军让你带三千青旗精锐去流岩城,我看起来像是三千精锐吗!?”
杨五逸叹息道:“至少那三千精锐加起来,也没你脾气大。”
阿曼冷声道:“都是主子教得好……所以,主子您要是再胡闹下去,我只能把您敲晕,带回旧京城了。”
杨五逸权衡了一下双方实力对比,以及阿曼近来越发蛮横的作风,不得不承认这个威胁的兑现概率实在太高,已经容不得他置之不理了。
“好吧,既然伱总夸我教得好,我这就来给你再上一课……把三千精锐丢在身后,不是嫌弃管束麻烦,而是因为前方的细作传来了新的消息:黎奉仙居然在流岩城征发民夫,修筑起工事来,短短不到两天,那工事已经比城墙还高了。”
阿曼听到此处,不由一愣:“所以呢?”
杨五逸说道:“所以说我显然还没把你教的足够好,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吗?黎奉仙显然是在修高塔、高台一类的建筑,而考虑到他手中或许有印星宝玉,这建筑是什么,已经无需多说了吧?”
阿曼又是不由一愣:“是什么?”
杨五逸浑身无力:“……牵星台啊。”
“哦……啊?”阿曼瞪大眼,“牵星台?!牵星台也是凡人能建的吗!?”
杨五逸更是叹息:“二哥训练断指死士的时候,没有上文化课吗?东都的牵星台是仙人手笔不错,但仙人也只搭建了初台,后续几百年间的日常维护都是我们凡人负责。所以,就算没法完整复现仙人所筑高台,临时赶造一个仿品,却不算难。至少对那个当年以学识渊博而闻名的人来说,并不算难。”
阿曼好奇道:“当年以学识渊博闻名,谁啊?”
();() 杨五逸却不再回应这些打岔的问题,继续说道:“黎奉仙在流岩城外建牵星台,说明他已非常明确印星宝玉的用途,更知道我们现在最忌惮什么……然后,他甚至不惮将牵星台暴露在我们面前,这说明什么呢?”
阿曼继续好奇:“什么呢?”
“说明他在漫天要价。”杨五逸淡淡地自问自答道,“如果真的是为了自行登天,没必要做的这么大张旗鼓。宝玉在手的情况下,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以少数精锐工匠迅速完成施工,应该不是难事——即便真的遇到难处,也该克服万难,按照这个思路执行到底。以星军在桑郡的掌控力,如果他认真施行这个办法,哪怕恐怕到牵星台完工,他持宝玉上达天听的那一刻,我们在东都才勉强能察觉到异样,届时鞭长莫及,我们有再多办法也阻止不了他。但他却仿佛毫不在意自己的逆贼行径被人发现,大张旗鼓在边境实施军管,又征用民夫来修筑牵星台。无论他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得如何严谨,如何竭力守秘,但在我看来都只是伪装。他就是想要钓鱼,仅此而已。”
有了这么清楚的解释,阿曼总算恍悟:“所以,主子你明知道人家在钓鱼,却还是要故意上钩?你是不是傻?”
“不傻,怎么显示诚意?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拿回印星宝玉,而不是为朝廷斩除反贼。如果靠着一点诚意,和一些关于荣华富贵的许诺,就能兵不血刃将宝玉拿回东都,那咱们又何必让三千名北境健儿去承担死战的风险?何况,以黎奉仙的一贯性情,一旦被逼入绝境,眼见事不可为,他必会选择摧毁印星宝玉,和咱们一拍两散……”
顿了顿,杨五逸又说:“而且,将这三千青旗军留在旧京城,也是有用处的……这黎奉仙蛰伏数十年,终于有机会展露狰狞,一时间怕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可惜,他还是操之过急了,此人狡诈阴狠,算计极深,却碍于生性过于贪婪,往往不等计谋成型就仓促发动。所以他当年就不如我,如今被压抑数十年……更是不足为虑!对上这种人,还要点齐三千精兵,那也未免太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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