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诚至给她倒了一杯水。
浅夏抬眼看着他,仍然是哀伤绝望又恳求的眼神,仿佛在询问他,你告诉易传进了吗。段诚至移开视线,朝她点点头,浅夏好一会儿才把水接过来,抿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冰凉的血液似乎温暖了少许,浅夏又喝了一口,两个人好一会儿没说话,在这份安静之中,浅夏理智渐渐回笼。
抬眼去看他,段诚至既然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可易传进在国外却一直没有动静,也就是说,他一直没告诉易传进这件事,既然他之前没有告诉,那她怎么才能阻止他之后也不向易传进提这件事。
思绪理清,浅夏坐端正了些,她把杯子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问道:“易传进是怎么向你交待的?”
段诚至想了一会儿,倒也没隐瞒。“之前你向他说有一个烦人的客户在找你麻烦,他怕你处理不好,就让我留下来。”
“没让你监视我?”
“没有。”段诚至意味深长的语气。“他做事,不至于这么下作,更何况,他的手上还捏着……”想了想,没再往下说。
见他说了一半就停住了,浅夏倒没好奇的继续往下问,只试探的说道:“段诚至,其实你知道,易传进做的事,是不对的吧。”
段诚至没回答她,朝窗户的方向走了几步,视线落在花园里。
浅夏看着他的背影,男人孤立的躯体在这间偌大的空间有一种挺拔之感,虽然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从他的行事作风来看,并不是那种心狠手黑的人。“你是不是部队出身?”浅夏琢磨一会儿,问。
段诚至点点头。
“既然你是部队出身,肯定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易传进所做的事,你一直看着不阻止就算了,难道还要这样当他的打手,一直错下去吗?”
段诚至身形微动,声音有些飘渺。“我也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
“怎么结束,让他得偿所愿吗?”浅夏声音哽咽起来。“你知不知道,天天面对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男人,有多辛苦,他步步紧逼,需索无度,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他不让我去见立冬,还公开宣称我是他的女朋友,下一步呢,大约就是强逼我嫁给他了……”
“如果要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和他结婚生子过一辈子……”浅夏沉下眼,去看段诚至,咬牙道:“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大约是“死”字触动了他,段诚至转过身,表情复杂。“你就这么喜欢赵立冬?你真的了解他吗,或许,他不值得你这样一往无前的爱他。”
“你又不是我,又凭什么觉得他不值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相信我们的感情,我相信他值得。”
女人坚定的表情和语气,她信任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是人性在没有面临考验之前,又怎么会真实的展现出来。
作为把所有过程看在眼里的旁观者,段诚至有些无法想像她知道真相那一刻会是什么反应。
“段诚至,我请求你,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好不好。”浅夏起身走到他面前,男人的眉头皱得有些紧,四十岁的年纪,他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沧桑的痕迹,只那抹沧桑中却不泛一闪而过的温柔,浅夏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上,突然抓住他的手,温热宽厚的大掌在她的手中震颤一下,段诚至后撤,浅夏更紧的握住,又上前一步,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就快到趴进了他的怀里,她凄楚而又渴求的看着他,记得之前他说过她有一双极像他妹妹的眼睛,浅夏微仰起头,定定的看着他,眼角的泪水滑落,她又垂下眼,任由滚烫的液体落在段诚至的手背上。“我求求你了,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
女人颤抖的声音,像是弹在人心上的琴弦,每说一句,就泛出密密麻麻的痛意,段诚至看着那双像极了妹妹的眼睛,几乎控制不住的想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泪,就像三年多前,恨不得那个女孩子身上的痛,能转移到他的身上,她痛极了的时候也会这样哭,绝望的叫他:诚至,诚至……
“诚至……”
虽然是不一样的嗓音,可是却仿佛当日情景重现,她的确是没有什么做错什么,是易传进和赵立冬毁了她的人生,而他,充当了刽子手的角色。
如果是阿婉还在,会不会对他很失望。
“我不会告诉易先生,你放心吧。”段诚至闭了一下眼,说道,他当然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希翼,可是前方长路漫漫,她又怎么能逃过猎人精心布下的陷阱,而残忍的真相在她面前被拆穿的时候,心神俱裂的痛苦,又岂是几滴眼泪就可以流尽。
段诚至有些不太敢想下去。
“如果你想永远和赵立冬在一起,那么,最好见到他之后,就立即和他离开上港,甚至也不要呆在南都,最好隐姓埋名,去一个易先生找不到你们的地方。”段诚至停顿一下,认真的语气。“这是为了你好。”
人离开后,浅夏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就这样轻易的说服了他,支撑着她的那股劲散了,浅夏走回沙发旁,一屁股坐了下去,只觉得浑身发软,她拿了一个抱枕在怀里,坐了一会儿后又凛起精神,眼神里再不见之前的脆弱无助,至少,在段诚至这儿,她赌对了。
出了段诚至的事,晚上易传进的查岗视频她应付得格外小心,好在他的情绪反应一切正常,挂断电话后她去浴室泡了一个澡,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浅夏再不敢抱侥幸心里,把这些日子的所有细节梳理了一遍,抱括易传进的反应,说过的让人印象深刻的话等等,其余倒是没让她觉出有什么不对,只有段诚至临走前说那句话时的慎重语气让她莫名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