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而言,微笑与体贴本是天性,但农场一些男生产生误解,不断地写情书给她或进行类似的试探。
常有调皮男生故意当着她的面犯错误,目的是要招来她的批评,好当面听她说句话儿。
这正如李端的古诗:“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只不过诗中是少女在逗惹俊男,鸣筝女为了使精通乐曲且爱纠正错误的周郎不断地看她,就不断地“误拂弦”,把谱儿故意弹错。
可见古往今来爱情的花样,如出一辙。
然而姑娘的情窦迟迟未开。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局限在当时及稍前涌现的雷锋、王杰、欧阳海、麦贤德这几个英雄人物身上,本农场哪里有?
有回从广播中听到中国科学家在世界上首次人工合成胰岛素的喜讯,此项成就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大灭了帝国主义的威风。
当晚她做个梦,梦见自己向其中一位年轻科学家献了花。梦醒后激动不已,只能枕梦待旦。
几天后等来了报纸。她打开看时,报纸上根本没有登那些科学家的名字,更别说年龄了,颇令她失望。
农场宣布解散时她贴了份倡议书,倡议到条件艰苦的地方插队,同贫下中农一起,用青春和汗水改变那里的穷白面貌,但和者甚寡。
当然,农场几个各方面条件都是一流的男生也曾私下向她表示,愿同她一起到穷乡僻壤,甚至到沙漠荒滩、到天涯海角落户,由于她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动机不纯,故全都拒绝了。
后来和她一同分到一个穷队去的有三个人,两个男生白如冰、林之强是她中队的小队长,女生鱼丽则是她几个最相好的女友中唯一没谈恋爱的。
他们四个在农场拖延到最后一刻——一批铁路职工及家属就要搬来了才离开,不是怕新家苦,而是难舍这个旧家。
他们最后一次在农场外散步。韩敏力特别对河边那株孤独的老树行着注目礼,树之南就是易县。
刚来农场那天,一群女孩子听说那是两县的界树,就嘻笑着向它跑去,以先摸到它为光荣。
她腿长跑得快,第一个抱住树干,后来的就扑在她身上,再后的又扑了上来,终于在树下滚成一堆儿,笑得气都喘不过来。好快活好孩子气哟!
噢,那份十几岁少女的天真活泼、无忧无虑怎么失踪了?是几时失踪的?噢,是在“天天学”和改造思想的发言中吧!是在向荒山进军的号角中吧!那段散发青春的光和热,充满着英雄主义和创业精神的日子哟!
他们还过河去小刁墓前站了会。
那年,对岸农场派人到新台支援开荒,瘦狼和小刁分到韩敏力中队。瘦狼这批知青在东山坪过惯自由散漫的生活,劳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来到新台,一切都不习惯。
农场大门口的砖柱子,正面抹灰,用红油漆书写“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八个大字。这八个有力的大字不是写着玩的,是写来执行的。
每天六点半起床,出操,锻炼,七点一刻开饭,八点出工。累了一天,晚上的“天天学”——学毛选、学语录雷打不动。
每三天还要开一次会,向组织交心,领导找你谈心,批评落后,评比先进。有时星期天还要搞歌咏比赛,开运动会,不参加也得当观众,不许擅自离场。
而最令瘦狼等受不了的是不许抽烟,不许说怪话,不许吊儿郎当。
瘦狼、小刁初来此处,看见操场平整,屋舍俨然,气氛既紧张又活泼。
男女生一个个都爱读书。女生也腰束皮带,剪短发或扎“竹节巴”,精神抖擞。晚上“天天学”前后,操场上、寝室里弦歌之声盈耳。
他俩觉得新鲜有趣,精神为之一振,可一两周后就不堪忍受了,各种毛病渐露端倪。
说怪话,装病不出工,躲着抽烟、酗酒、打牌,外出超假等。民主生活会上,韩敏力对他俩进行了严肃批评,众人也群起而攻之。
他俩大为恼恨,暗中商量如何报复韩敏力,小刁提出在开荒时“蹬块石头打断她脚杆”。
那段时间他们中队虽然天天在坡上开荒,但要瞅准机会也不太容易,故而迟迟未能下手。
这天,开荒地点移向了远离场部的大山沟。二人议定今天动手,为了打掩护,开始时劳动表现就比往日要好一些。
大家顶着烈日干了许久,喉咙正干得冒烟,炊事班挑来了茶水。
韩敏力遂找块阴凉地方叫大家坐下歇气,读报纸,她端两碗茶水首先走向瘦狼和小刁,笑容可掬地说:“嘿,你们在中队个子最大,今天流的汗也多,请先喝茶!”
两人受中队长的当众抬举,颇觉意外,喝茶时互相望着做怪相,但心里都喜滋滋的。歇气之后不仅把报复的事“忘了”,锄头还刨得比先前更快。
中午吃干粮,是冷馒头加点咸菜。瘦狼、小刁虽然劳动力不济,但是食量在中队排一、二名,一点干粮填不饱肚皮。
兼之今天劳动又很卖力,故吃完后犹觉腹内空空。正要发牢骚,韩敏力走过来,又递给他们两个馒头。
下午,韩敏力挖着挖着,突然眼前一黑,就晕倒了。卫生员跑来看看脸色,又摸摸脉,说可能是没吃啥东西,饿坏了。
围着的女生听了,都扭头看瘦狼和小刁,二人羞愧难当。
他俩这时虽然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仍抢着去砍树棒,扎担架,硬撑着不要人换,一路小跑把中队长抬回农场。
此后他俩还是经常挨批评。每次违纪,中队长都会柳眉皱起,凤眼含嗔,迫使他俩低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