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点头,“在此之前,我能再求你一件事么?”
裴衍没有回答,但眼神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席主簿真的想让席翩翩嫁给李愔,她自从听闻张培雲遇难后就病了,这样波云诡谲的宫墙下寻常人要活着都不容易,李愔不会善待她,这桩婚事……”
裴衍打断她,“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他见她垂下眼,直接向她指出现实的残酷,“这世上总有做不到的事,你的想法终究是过于天真。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有人总会为了自己的私心做出违背道义和良心之事,若是不想为人鱼肉自己就得先强大起来,席主簿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的女儿不心疼旁人替他疼?”
暮云触摸到手上冰凉的吠舍离手串,想起了那日在席府见到的席翩翩的境遇不由让她恶寒,那个苦命的姑娘沉浸在逝去爱人的悲苦中,她比席翩翩更憎恶这样把他人自由玩弄在手上又已持权柄的人。
她缩回手,抬眸。最终也没有再说话。
翌日,宁远王的军队逼近雍州地界,派人呈上了一纸文书。
文书的内容是他不稀罕这雍州地界以内的三群和万邑,他想要的是大綦全部的国土。放话待攻下京师就将皇帝和他的皇子皇孙和其他宗亲做成人彘,妃嫔公主皆买卖为奴。后面届时些不堪入目的话。
李潼猛的摔了文书,愤怒地道,“反贼实在是狂妄,明日上朝且把这文书在朝堂上朗诵十遍,让钱丞相那些劝和的官员们听听,这大綦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太监们在乾坤殿下嗦嗦地站着,谁也不敢上前把地上的文书捡起来。
裴衍的鞋履刚踏上乾坤殿的地砖,弯下腰伸出那只修长纤细的手将地上的文书捡了起来,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
“如今朝堂上下都看着殿下的决断,陛下还卧病龙榻,是战还是和全指着殿下了。”
李潼像是终于看到了救星,他起身下了赤墀径直走到了裴衍的面前。
“裴卿,此事你说当如何?”
裴衍投过目光,嘴上语气依旧平静,“殿下勿急。”
转头对立在殿中的太监道,“去奉上新茶来,殿下处理了一上午的奏折你们一个个也没眼色,这杯里的茶凉了也不重新添上。内侍总管吴戆的差事要是当腻了这就打发他去西域州群养骆驼。”
殿中太监纷纷吓得跪了下来,内侍总管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跪在殿外以头戕地“咚咚”作响。
李潼方才的急躁已全消了,看着裴衍整顿内廷的气势俨然有些陌生,他注视着面前戴着面具的裴衍,小时候的记忆莫名地闪入脑中,似乎有些许印象。
“裴卿,算了,是本皇子让他们不许近前的,父皇跟前伺候的奴才传出去又有人议论是本皇子越俎代庖。”
裴衍皱眉,他有时候真希望这个男人能真正硬气一回,就是因为他一再忍让才会不被人放在眼里。
这些时候的人看着李潼软弱好说话,连带着奉茶的差事也不仔细伺候,听说前几日还迟了传午膳的时间,把李潼饿出胃疼来。
都是皇子,怎生的如此软弱无能?裴衍在心里不屑闷愤,这个样子若是暮云成了他的皇子妃,他如何庇护于她?
但他嘴里还是说道,“殿下仁慈,这些人过于懒怠,也得做出样子来震喝两句。”
李潼摆摆手,邀裴衍坐下。
“我欲在明日早朝时就宣布备战,但钱丞相他们肯定会以各种理由不服于我又是一顿争论,本皇子现在才体会到了父皇的不容易。”李潼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不,李潼,你的父皇比你如今硬气不知百倍,为此御座下无数武将血溅当场。'裴衍在心里道。
“钱丞相是文臣对于战事没有武将敏感,那些党羽亦非都天真。殿下既然已经有了决断便下令就是,陛下命您监国就是将大綦江山都暂托在您的手上,总得做出点成绩来才能让他看到您的用心。将来御极了也让那些有非议的人不敢再说些什么。”裴衍道。
这些日子以来,李潼处理的奏折都让裴衍都一一过目,他总是谦虚地向他征求意见,像极了一个虚心求学的学生,唯独不像是个监国的皇子和未来储君的样子。
裴衍觉得悲哀又无奈,但还是把那些奏折一一过目,再适时地旁敲侧击指出问题所在,李潼是皇子并非没有自尊,裴衍不像表现得太过瞩目暴露了他给自己谋士的人设。
“对了,暮云在你府上可好?本皇子送去的礼物她可说喜欢?”李潼问道。
裴衍没心思去查看那些礼物都是什么东西,也没见她对那些礼物有什么评价,他记得有一日管伯私下向他回禀,暮云看到那堆礼品中拿出的一个像她半身高的雕像无语了半天,吩咐下人把那雕像搬到了侧园。
“殿下也知道她的性子看什么都新鲜,昨日长平候府来人说是接她回府去住可她怎么都不愿,长平候府的人自然是不肯的,微臣正想来讨殿下的主意向长平候劝劝才是。”
李潼听说她不愿意去长平候府想必她会为此生气了,顿时脸上就焦急了起来,埋怨道,“长平候又不是她真的族人,父皇给她的身份是县君不肯去就不去就是,长平候一定是得了旨意才敢如此。本皇子这就下令让长平候的人都不许去你府中打扰她。午后要陪墨兰宫娘娘用午膳,待出宫后本皇子让府邸的人备了车去你府中将她接进宫来一起用膳。”
裴衍嘴角一抽,故作无奈,“殿下,表妹的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去不去得她做主。”
李潼点头,“也是也是,本皇子亲自去你府上接她,母妃虽嘴上没说什么,但是也想再见见她。横竖以后当了婆媳也不至于太过拘束。”
裴衍笑了笑,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