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她飞升临近,前途未卜,抓着我叮嘱了好多事……真是的,搞那么煽情,让我好几天夜不能寐、坐立难安,一安静下来就念着她的安危。”
“幸好,幸好最后没事,还让天道恢复正常清明了,不然若是她因此陨落,留我在人间苦苦守着这些宗门和小辈,那活得多煎熬?她还不如等等我,等我一起飞升去仙界面对危险。我天赋这么好,当年至多认真修行个一百年就能追上她,和她一起飞升了。”
“说起来,现在的剑修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自她离去,我再也没见过那样凌厉冰冷的剑光了……”
我趴在师祖膝上,只听滔滔不绝的话语兜头倾倒而下,听得我头晕眼花,忍不住打断:“您不是也快飞升了么?这些话,可以等您到了仙界,再面对面与仙尊讲呀。”
“……”师祖闻言,沉默许久,叹息一声,“不,我见不到她了。”
“她飞升后的一天,天降纷纷扬扬的大雪,雪落在眼角,轻柔的、微凉的,就像她临别前替我拭去眼泪的指尖。”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她所说的,会向我传信是什么意思。那雪在我眼前飘舞着,组成一行行字,她通过这雪告诉我,祸患已除,而她即将去往比仙界更遥远的地方……”
“我再也追不上她了。”威震四海的天音尊者轻轻道。
“啊……”我也为师祖感到遗憾,仰起脸望着她,注视师祖百年如一日的年轻面容,可我发觉她眼底盛满了岁月的霜雪。
静默一瞬,我问:“师祖一定很难过吧。”
“倒也没有,”天音尊者微微笑起来,“我同样为她感到高兴,她终于要去寻找属于她的归宿了。”
“我想念她,但我更祝愿她平安喜乐。”
我仰头凝视着师祖,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打破凝滞的气氛。
“别想这么多了,”天音尊者屈起食指,毫不留情地敲敲我的脑壳,语气中淡淡的惆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打趣般的嗔怪,“改日又要举办九宗夺魁了,有没有做足准备?”
心头受渲染的忧愁倏然消散,我干巴巴地笑几声,摸了摸后脑勺:“在准备了,在准备了……”
我连忙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然后就趁着师祖没有再追问九宗夺魁的事,寻了个机会告辞离开了。
走出师祖所住的流音阁,我为九宗夺魁焦虑了几息,接着脚步一拐,走进天母神寺烧了几炷香、虔诚地拜了拜,终于感到安心几分。
“嗡嗡——”刚刚迈出门槛,我就感到衣袖里的飞音罗盘震动嗡鸣几下。
这飞音罗盘是由云鹤真人牵头,集合几位高超的阵法符文师,共同设计发明而成的。
表面上看,它只是一个手掌大小、泛着黄铜色泽的八卦罗盘;实际上,其中密密麻麻铭刻了无数传音阵法,并记录绘卷宗的术法,能隔空传递声音、文字、图像等讯息,还能支持多位修士共同交流。
此宝物一出,就迅速风靡整个修仙界,尤其受青年修士们的欢迎。
据我师祖说,云鹤真人还在想办法捣鼓改进飞音罗盘,目标是让没有多少灵力的凡人也能够使用它,便利人间的通讯……不过具体研究到哪个地步了,我并不清楚。
此刻,我一感受到飞音罗盘的震动,立即反应过来传音来自我和几个至交好友的固定私密频道,于是快步来到树荫下隐蔽处,掏出了飞音罗盘。
注入一丝灵气,飞音罗盘表面的纹路瞬间溢满光彩,一行字凭空出现在我眼前——
「银瑶,你上次嘱托我帮忙搜集的关于天母的传说资料,我在山下历练期间,机缘巧合还真得到了一份。」
我激动地回复:「快给我看看——你是不知道,今天师祖又催我的修行进度了,但我以“记青史”为道心,找不到古籍资料就写不出曲子t,写不出曲子就修为难以寸进……」
「谁叫你偏偏选择天母作为记录对象?虽说只隔了五百多年,但有关祂的资料是最为神秘、稀少的。」隔着文字,我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好友嘟嘟哝哝抱怨的语气了。
真是的,像她这样的邀月宫剑修,眼里只有剑、剑还有剑,哪里会懂得我们音修的浪漫?
于是我全当没听到:「快把资料给我。」
「……」
剑修好友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回:「好吧。」
下一瞬,好友用飞音罗盘扫描出来的古籍,便一页页地浮现在罗盘上空。
我凝视浏览几页,缓缓在罗盘上扣出一个问号:「啊?啊??这上面居然记载,天母化身为散修易玦行走人间,曾经是魔界千古一尊边迟月的道侣?」
「可是在天母神寺传播的说法中,天母和边迟月、星浔仙尊等人难道不是造物主与造物的关系吗?类似母亲与孩子……更何况,在如今的神寺里,他们同样是主神和从神之间的关系……」
所以这、这……
仙人们之间的关系也太凌乱了……我举着飞音罗盘,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
剑修好友沉默一会儿,安慰信仰剧烈动摇的我:「神和人怎么能一样呢?也不能简单地给他们定性为母子关系吧。」
就在这时,我的另一个好友上线了,她是主修红尘道的修士,在人间见多识广,观念也十分包容和开放。
她发来一条语音传信:「呦,怪不得从刚刚起就听见罗盘响个不停,原来是你们又在谈论原初天母的事情啊!」
过了一会儿,她大概是补完了之前的前因后果,同样让我看开点:「不觉得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还挺有趣、挺微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