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最近的吧,我都没想到我一来就被警察找了,你知道吗?这辈子我除了开车遇到查酒驾,还没跟这些职业的从业者说过那么多的话,近距离地接触也没有。”温瑾昀的神色更加生动起来,就像刚刚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的小孩。
程乐伶:“那你要习惯。”
温瑾昀:“这种事情会是常态?”
程乐伶不言语。
温瑾昀又开始说:“投毒,这么大的事情,而且为什么只查肉?你不觉得这个事情透露着不对劲?按到底警察应该去找旧水厂的肉贩吧,为什么不?我想只有一种肯恩——肉并不来自于肉贩的出售。”
很快就抵达了三楼,墙壁上诡异的眼睛似乎从各个角度注视着走过来的两个人,无论人站在哪里,都仿佛被它注视着。
旁边就是之前死去的那个人溅上去的血液,已经变成了褐红色,空气里流淌着淡淡的腥味。
“买那么多肉不通过肉贩购买,那来自于哪里呢?”温瑾昀看着哪只眼睛,似苦恼地说了一句,眼神很快就转移到背后的程乐伶脸上。
程乐伶那张几乎面瘫的脸正面无表情看着他,这辈子从来就没有遇到这么话多的一个人,还非常讨厌。
每一根眉毛,肌肤的每一条细碎的皱纹,都透露着程乐伶此刻的不耐烦。
顾渝顾渝顾渝……温瑾昀是不是离开了顾渝就不愿意说话?就不能说话?
每一句话都提醒着程乐伶与顾渝萍水相逢的事实,让程乐伶意识到顾渝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只是在特定的时间因为特别的原因相遇了,不属于自己的庇护所一般的六层楼的那个房间,迟早有一天会变成最初空荡荡的模样,会住进去不同的人。
那些人都不会看穿程乐伶冷漠的外表下的无措。
“呀,这里死过人吧,我记不太清了,顾渝就跟我提了一嘴。”温瑾昀站在楼梯上,低头看脚下不太正常的褐红色的水泥地,发出一声感慨。
程乐伶沉默看他。
温瑾昀叹息:“生命总是脆弱的。”
“肉来自哪呢,你觉得。”程乐伶居然开了口。
完整的话应该是,你觉得肉不是来自于旧水厂的肉贩,那应该来自于哪。
程乐伶不想和温瑾昀走在一起,脚程慢上一些,温瑾昀闻言转过头,迈步上台阶,走到程乐伶面前,别看程乐伶肉眼见那么瘦弱,和温瑾昀竟然差不多高。
“肉,总会有来源的,那么多,从网上买都太好查了,这都查不出来就是有问题的,”温瑾昀和程乐伶保持着半臂左右的距离,脸上又露出了程乐伶最讨厌的微笑,“你知道的,做我们这行的,最不能缺少想象力,有时候就有些不太好的联想,哪怕我们自己都觉得荒谬。”
程乐伶面上没有表情,提着垃圾袋的手紧了紧,塑料袋的轻微响声在走廊里响起,由于还有风,分不太清楚,他说:“所以?”
“顾渝跟我说过,他在九楼看到过一双手脚,没有躯干的人的手脚,因为这件事还进了局子,这些日子还被反复做笔录,”温瑾昀话题的方向越来越不对,他脸上却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害怕和慌张,笑容反而有愈发扩散的趋势,“所以你说躯干去了哪?”
忽然一阵大风袭来,外面的树被吹得哗啦啦作响,像极了一阵又一阵的浪花声,四楼那正中照耀下来的太阳光线,被不知哪里的一块玻璃折射过来,照亮了温瑾昀的半边脸。
光影在人的眼里勾勒出了温瑾昀极为优越的面部线条,他干净的脸上一个明显的毛孔都看不见,不像是真人,眸色因光的作用变得更淡,里面映照出了程乐伶的冷脸。
“所以啊小乐,我猜那个可怜的短命人的躯干,这几天被救水厂的人陆陆续续吃掉了呢。”
温瑾昀用最轻松的口吻说出了最可怕的话,太阳因云彩的移动一瞬间暗淡下去,就在温瑾昀话音落下的顷刻,他脸上的阳光也消失了。
眼睛没有迅速适应到来的阴暗,温瑾昀的脸都跟着模糊暗沉了不少。
“小时候养蝌蚪的时候,我就见过活泼的蝌蚪吃掉了水瓶里已经死掉的蝌蚪,它们聚在一起,一点点蚕食掉那和自己一样花色,一样肥硕的躯体,我不知道他们同出于一片空间内,甚至是一壶同样的水内,吃得时候,有没有品尝到那和自己身上一样的味道?”温瑾昀的脸上出现了疑惑,仿佛在谈论什么哲学上的迷思,“但我们都说,动物是没有思想的,所以他们可以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情,那人呢?直面同类死去的腐烂的臭味,甚至品尝同类被烹饪后散发的香味,那是什么感觉?会不会产生一种……科学都难以解释的心悸?”
程乐伶从温瑾昀的视线内逃脱,向下走了三个楼梯,好巧太阳又出来了,时间明明就过去了不算很久,阳光通过镜面的折射,这一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警察说是投毒,温编辑。”程乐伶没什么语气起伏地开口。
温瑾昀耸肩:“我说了,我的荒谬的联想,真是这样的事情该多可怕。”
仿佛方才的话都不是自己说的,也意识不到自己的话有多可怕。
“你好像都不会害怕。”温瑾昀和程乐伶一起走下去的时候说。
程乐伶没有搭理他。
很烦,愈发觉得烦。
烦到程乐伶又想起那唯一的一间卧室里并不存在的地铺。
终于在丢垃圾的地方摆脱了温瑾昀,对方走之前看着垃圾桶还说:“又摆上垃圾桶了,你看,就算这里发现过一具尸体,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被人们遗忘的,大家现在第一反应还是这里有一排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