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好在外面睡觉,在我床前搞什么午夜魅影?”顾渝的头发有一点乱,显得有几分恣意,他是真的烦,抓不到程乐伶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还要看他整活。
大晚上的休息都休息不好,顾渝方才的确察觉到了程乐伶实打实的杀气,却也还没到动手的必要,程乐伶有时候脑子轴,但不会彻底一根筋,反应过来真的杀人在今晚没办法善后的时候他就收手了。
可顾渝不想放过他,否则的话可想而知类似的事情还会有多少次,上次是拿着刀站在趴在他门口透过缝隙看,今天是悄悄溜进房间掐他脖子。
顾渝越想越烦,抬脚狠狠揣上程乐伶的腰部,将人直接给掀翻了下去:“知不知道晚上你这样很打扰别人休息?”
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躺在地上扭动了一下就没有反应的程乐伶,顾渝转身去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惨白的月光终于光明正大地闯进来,照进了顾渝身后那双眨都不眨的眸子里。
程乐伶凝视着顾渝,不想放过顾渝任何一个动作似的,哪怕在黑暗里。
见顾渝坐在床边,程乐伶终于动了,像猫一样懒懒支棱其上半身,用手臂带动下半身爬过来,在靠近顾渝两寸左右的位置停住,抬头满是希冀的看向顾渝:“你没有睡着吗?”
“你睡得跟猪一样死吗?”顾渝隐含怒气,抬脚又将程乐伶踹了出去。
撞在墙壁上,发出不小的一声,程乐伶太瘦了,撞上去都没什么皮肉做缓冲,那声音就像在墙上敲了一棍子,又闷又脆。
“可是我睡不着。”程乐伶自顾自地说,没有去管背后的疼痛,用同样的姿势再度爬过来。
直觉告诉他,靠近顾渝是危险的,可他自己不也是一种危险吗?
他从顾渝身上嗅到了和自己类似的味道。
抬手握住了顾渝的脚踝,再度被对方一脚踹在胸口,这次程乐伶没有再爬起来,躺在地上眼睛盯着顾渝的方向,如孩童梦呓般自问自答:“可是我睡不着。”
换了顾渝的一声冷笑。
坐在床边的身量颀长的男人俯下i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撩开程乐伶额前的发丝,往上,揪住了程乐伶的头发,声音柔和地说:“再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现在就让你脑震荡发作进医院。”
程乐伶眨眨眼,脸上完全没有害怕的表情:“这是犯法的。”
“你先进来袭击了我,我是正当防卫。”顾渝笑起来。
程乐伶望着顾渝的笑容,轻微眨了一下眼,似是在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走,平时没人跟我打交道。”
声音都放软了,开始了一贯的行骗手段,听起来真可怜。
“你这句话真长。”顾渝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按照发展,也许他们该培养一下感情,顾渝认为自己已经让程乐伶在自己家住了两晚,即便第二晚还没有完全过去,这般的恩情,程乐伶也该感恩戴德了。
放最初,顾渝一定会用最原始的手段逼得程乐伶发疯,把一切都说出来。
现在不一样,顾渝多了几分玩的心思,演一演又怎样呢?
倒是想看看会走成什么样子。
譬如程乐伶这样的人,真的会有感情吗?
顾渝的话非常冷淡,斜斜看着程乐伶,却没有别的动作,似乎在听程乐伶继续说话。
黑暗与背后的月光描摹出顾渝模糊又清晰的轮廓,他的脸一半在闷热的夜色里,一半在冰冷的月华中,一如他平日的为人处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表面亲和,仔细看能看到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眉眼,以及一股百无聊赖的态度。
是什么让他觉得无聊,死了这么多人都不够吗?
程乐伶的目光一寸寸追随顾渝的轮廓,描摹对方精雕细琢般的眉目,怔怔说:“我睡不着,很小的时候就睡不着了,因为程刚会时不时打人,我怕他要打的时候逃不掉,久而久之,就睡不着了……”
正常说话的程乐伶语言并非没有逻辑,此刻他的心绪莫名地乱,他尝试解释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归根到底是在复述自己糟糕的人生经历,一切的原由并不讲逻辑,以至于说起来的时候也不知何处是开头,何处是结尾。
“……也不是,被打很可怕,可也只有晚上的时候才有足够的时间来想别的事,白天都太累了,”劳累就该休息,休息在程乐伶这里变成了少得可怜的思考自我的时间,“没人知道我睡不着,她,程刚的老婆,那么多年过去她都不知道我睡不着,跑之前的晚上还来看我,被我发现了……哈哈哈……”
程乐伶低声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笑,心中酸涩的情绪全都化作了无来由的笑意,孝道身前身后的伤随肌肉的抽动而重新开始疼痛,眼泪都笑出来,躺在地上的他就像一条丑陋的流浪狗。
对啊,他比流浪狗能好到哪去呢?好到他是个人?会思考?
动物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意识,它们会像人一样痛苦吗?还是这个世界只有做人会痛苦?
流浪狗有一定概率被车撞死,他也有,还可能被吃掉,他何尝不是在被现实一点点吃拆入腹。
天宽地广,没有一处是程乐伶的容身之地。
温热的泪水忽然就冷了,程乐伶像熟虾仁一样躬身躺在地上,不知道是问自己还是问顾渝:“他们都不愿意靠近我的,你凑过来干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程乐伶听到了光着脚踩在地上的声音。
不耐烦了是吗?
他就知道,自己就是如此的讨人嫌,别人听都不愿意听,谁乐意见别人发疯呢?可程乐伶觉得自己不发疯就活不下去了,学会发疯,他觉得自己精神状态会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