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顾渝没有继续深入问下去,程乐伶是足够警觉的,“现在警方应该联系她的子女了吧,我找到她的时候人不知道晕倒多久了,那么大年纪,应该不好受。”
“你不怕死?”程乐伶忽然问。
“已经上去了,活着下来了,也没什么可说的。”顾渝不太在意,如果去早一点,那将是他进入王梅家中最好的机会,可惜已经错失了。
两个人都没有提傍晚打招呼的动作,就在顾渝打算进卧室睡觉的时候,将身子转过去对着沙发里面的程乐伶闷声开口了:“不会有人来的。”
顾渝知道,他在说老太太的子女,摁下卧室的门把手开了门,没有马上走进去。
果然程乐伶过了一会儿说出了第二句话:“刽子手的帮凶会担心自己被讹钱。”
乱七八糟。
可以说程乐伶的话有时候莫名其妙又乱七八糟,他不太想说话,大部分时间都选择沉默,以沉沉的眼神来应对一切,真要说的时候要么把好几个话题连在一起,要么只抓关键词。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情况,就是现在,他还用上了修辞手法,不知情的人听了就是满头雾水。
顾渝等了一会儿没见程乐伶继续说,最后说:“晚安。”
走进了卧室,关上门,没有反锁。
客厅黑下来,卧室的门缝透露出的光也在不久后熄灭,沙发上的程乐伶睁开了眼睛。
晚上部分善后的警察没有走,他们对于火灾发生的现场还有一丝希望,正在检查。
另外就是老太太年纪真的太大了,他们尝试联系老太太的三个子女,怎么打电话对方都不接通,其中一个接通了,一听说是警察就挂了电话,多次拨打后多说了几句,来回意思就是“我没钱,别找我,住得远,没空”,然后再也没接电话。
警察想了想,还是帮老太太收拾一下家里,让老人家从医院出来之后还有个地方可以住。
好在火没有烧到卧室里面,大多数私人物品还有常用的生活物品比较完好,就是客厅里的物件基本烧毁了,打着手电筒进去的时候,还能看到客厅正中央那被烧得漆黑的菩萨小像。
清理之后,还发现了跌下神龛的一个比较精致的瓷罐,早就破了,里面的东西也不见踪影。
一个年轻警察凑近看,过了一会儿很奇怪地说:“这花纹,这设计,好像个骨灰罐啊……”
退了一步,踩到一块没完全烧掉的硬物,低头一看,不小心被踩断成两节的灵牌,年轻警察声音都颤抖了:“怎,怎么办……可能真是骨灰罐,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看见……”
高压水枪灭火,屋内都湿哒哒的,真是骨灰罐,里面的骨灰也没了,也不能说没了,完全和这件屋子融在一起了,随着不断深入的打扫,一点点被扫干净,沾在不同的物件上被丢弃到不同的地方。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挫骨扬灰。
另一个警察叹气:“一会儿你跟队长解释一下吧,也不是故意的,然后就是亲自跟老太太说清楚道歉,应该能调解。”
不可抗因素,能怎么办呢?
一想到自己现在可能站在一片散开、泡开的骨灰上,心里就觉得瘆得慌,不由得多看了桌上那尊虽然漆黑但依旧慈眉善目的菩萨几眼。
硬着头皮清理到半夜,人这才走,打算明天再来看看。夜晚,宿舍楼终于安静下去,圆月高悬在鸦青色的天空,能看到它光亮照射的周围的云层的轮廓,像极了瞳孔的模样,看久了总能产生一些无端的联想,月色洒下来,落入回字楼中间,略微照亮了走廊。
顾渝的卧室看不到月光,阳台的窗帘遮光特别好,光亮只能从窗帘的缝隙艰难挤进来。
若光有表情,现在一定在脸上写满了惊骇,随后叫嚣着撤退,跑出去。
顾渝床边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影,长久地凝视着他,保持这个注视的姿势大约一刻钟都没有变化。
程乐伶的呼吸随着顾渝的呼吸而起伏,就仿佛房间里只有两个的呼吸声,可惜心跳的频率是极难同步的,还是能听到程乐伶那较快的心跳声。
砰砰砰——就快装出胸膛。
人影终于动了,缓缓在床边蹲下来,微微偏头,凝视顾渝睡着的侧脸,声音细微地像梦呓:“你会走吗?你什么时候走?”
离别似乎是所有人生命中最常见且不变的主题,并难以避免,程乐伶很小的时候就接受过离别。
被那个女人骗出来,承受程刚的虐待,他已经反复在心中说服自己,她只是受不了了,她也需要缓解,自己躲了那么久,也许也该分担一点点。
可是被打到昏厥又被摁在水缸里弄醒的感觉真的很难受,难受到程乐伶非常想质问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来。
问责无疑是徒劳的,程乐伶选择不说话,不出声。
程刚享受的就是施虐过程中承受者痛苦的反映,程乐伶死鱼一样的表现,次数多了反而让他兴致缺缺,将目标再次转向家里的另一个人。
曾经程乐伶石是会上去阻拦的,他和女人互相抱着,互相保护对方,还有几分母子情谊。
后来他麻木了,在女人悔恨、希冀又不可思议的眼神里,他能自己摇摇晃晃站起来去房间里睡觉。
程乐伶很讨厌女人,被打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的时候,脑子能抽出一点思维想东西的时候,程乐伶就在规划怎么逃跑,邻居的不忍,警察的处理,无疑是非常好的机会,但所有的机会都被女人断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