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有那麽一天,是个台风天,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白天黑得像半夜。你家点着低瓦数的白炽灯,你坐在窗口吸烟。我甚至记得你当时掐着烟的手,粗大,筋骨强健,有两根鼓起来的泛青的血管,一点汗毛从中指沿着血管铺到手腕凸起的骨节上。
你的指头把烟卷衬得很细、很白。
我说无聊。你说,在你那里我永远不会有聊。我问你为什麽这样说,我每天都玩得很开心。你斜眼看着我笑,说但凡我长了脑子,就该离你远点。
我当时真的很生气你知道吗?要不是台风天外面暴雨如注,我绝对会走掉,至少一个星期不搭理你。
现在想起这件事,你是故意挑我走不掉的时候才说的,对吧?你这人吶,有时候还真别扭。
铁男,你错了。每一场成功,都不可能轻易得到。要切中要害,还要全力以赴。像我打球,哪怕打到脱力,也要坚持。像我爸,必要时候,为达目的需要用些背后的手段。
你在切中要害上很擅长,但在全力争取上差得太远了。你总是暧昧。暧昧,是没办法成功的。暧昧只能等待别人的恩赐,那你已经将自己置于被动地位。
成功只会赋予积极的人,于是你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自怨自艾地叹一句是自己不配。
铁男,你为什麽不争取呢?有没有哪一刻,你心里想过主动走向我?还是说,你真心觉得,我离你越远越好,撵我走才是你的得逞。
可你撵得也不够坚决。你真的,很过分吶。
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毕竟我是积极的人。
就写到这里吧,有空去看你。
——某年3月26日,春,天气晴。
虽然都是海,东京湾的海与马尔代夫的海完全不同。热带海岛的海,清浅透明,干净得能数出围绕在脚丫边的小鱼,只要眼睛跟得上鱼儿的游动。
三井寿约了牧,和他俩各自的女朋友,趁着春假有空,一起到马尔代夫度假。从潜水到沖浪,从皮划艇到帆船,他们都玩得不亦乐乎。即便什麽都不做,只懒懒地倒在海滩上晒太阳,感受着清风拂过肌肤,吹起汗毛,毛孔张开,心里那份松弛,让人贴近眼前蓝得如梦似幻的天空。
他们与海、天、风声和欢笑一起,拥抱着悠閑的心情、松弛的精神,融化在异国他乡、安静娴雅的海岛上。放假真是太舒服了!
牧和阿汐沖浪玩得痛快,在蓝天和碧浪里,像两条穿梭的飞鱼。三井则花更多时间约莉香潜水,那些漂亮的珊瑚、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儿、像羽毛的、像树叶子的、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透明的小虾米,他们叫不上名字的各种贝壳……
“好玩吗?”回到海面上,三井寿摘掉氧气筒,甩了甩湿透的头发,对莉香笑。
莉香期待地研究他们带上来的几只鲍鱼、螃蟹、海参,甚至还有一直挺大个头的龙虾,不知道能不能吃吶,“好玩!阿寿,我都不知道你会潜水。这可太有意思了!”
三井寿觉得莉香笑得很美,眉梢、发尾都闪着光,眼睛亮如汪着水。“我是运动天才。还是潜水好吧,有得吃、有得玩,回去气气阿牧。我就不信沖浪还能捞出海鲜来。”
住在海岛上,自然是海鲜大餐配白葡萄酒。他们四人在海底餐厅边吃边聊,阿牧和三井努力向对方强调自己的爱好有多美好。
等聊够了,要回去休息时,问题来了。
他们四人定了两个海滨沙滩房。定的时候并没讨论具体怎麽住。按三井寿自然而然的想法,他和牧住一间,两个女生住一间,正好。可是此时,牧挽着阿汐的手,甜甜蜜蜜地向其中一间走去。
三井寿向牧前去的方向伸出手,喊过去:“哎哎……”
牧回头看看三井,笑问:“还有事吗?”
“我,那个……”三井寿磕绊了一声,现在说他和莉香还没亲密到适合住一间,会不会太丢脸了?不止他,还有莉香,会不会让莉香误会,以为她对他没有吸引力?毕竟牧和阿汐的态度自然大方,显然完全没思考其他的可能。
牧搂着阿汐肩膀,两人一起对三井和莉香笑,异口同声道:“没事的话,明天见咯。”
三井寿尴尬地挠挠后脖颈,转向莉香笑盈盈的脸,还没想好怎麽开口,只好先笑。莉香上前握住他的手,跷着脚尖在他耳边笑说:“难道真要我主动吗?会伤女孩子的自尊心的,三井君。”
这是一个美妙的晚上。
天刚蒙蒙亮,三井寿就醒了。莉香还睡着,合着眼睛,眼帘轻轻抖动。她的脸颊粉嫩粉嫩的,鼻尖微微上翘,可爱极了。她是他女朋友,他现在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
他心情激蕩,又不想吵醒莉香。洗了一把脸之后,他披上薄外套,出门去问服务员要了几张便签纸,独自坐在沙滩上,提笔写信。
铁男:
见字如晤。
我现在在马尔代夫,在度假。这里很美,能让人忘掉一切尘世烦恼的美。那些金灿灿的沙滩和透明的海蓝,一栋又一栋连续的小别墅还有此刻橙红的朝霞,这里美得像神仙留在人间的手办。
但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此刻我最想告诉你的是:我交女朋友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生,一个在东大学机械的不可思议的女生。她比马尔代夫更美,她是神仙的神杖顶端那颗宝石。
嘘……小声告诉你,我们昨晚一起睡的,我第一次,我紧张得不行,腿都是抖的,心跳得快从嗓子里吐出来了。但我不敢说,怕她会笑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