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那个小孩,如果再多给几秒,或者如果她再勇敢一点迎上去——
指尖一痛,程若茵顾不得安抚躁动的心跳和烧红的脸颊,连忙将食指伸入口中,舔掉即将滚落的血珠。她抽出一张餐巾纸,草草擦干净手指。戳针很细,小小的伤口掩盖在皮肤底下,不仔细看都看不见,只源源不断传递轻微的痛感,提醒人此处埋着伤口。程若茵翘起食指,改用中指稳固毛毡条,右手执起戳针,恢复工作,忽略神经的善意提醒。
手腕上的钟表安静地走着时间,直到窗外的夜色透不进窗帘,程若茵终于放下戳针,伸了个懒腰,举起手里的小毛条子,放在灯光下端详。深灰色交织在一起好像低沉的乌云,又像厚重的浓雾,灯光填补了缝隙,缝隙切割了灯光,细细密密的圆孔仿佛生出呼吸,供紧凑的毛毡喘息小憩。程若茵又拿起一旁长度差不多的几条,轮流反复揉捏,确认手感的软硬程度。
“若茵,都快一点了,你还不睡吗?”虚掩的床帘后头露出方诺的头,她揉着惺忪的眼睛,声音黏黏糊糊的,大概是刚从一场梦中惊醒。她沿着梯子爬下床,凑到桌边惊呼,"哇,毛毡手工吗?好可爱!"
得到程若茵的允许,方诺捏起一条实验失败的毛毡,托在手心里把玩:“你这是要做什么呀?”
“做。。。。。。一头小狼吧?”
“小狼?人家都做小猫小羊,偏偏你做小狼,学霸就是不一样。”方诺笑道,端详两秒程若茵脸颊上那未褪的红晕,忽然福至心灵,“啊!还是说,你这是做来送人的?”
指尖的小伤口浮起细细麻麻的疼,程若茵没搭腔,将桌子上散乱的羊毛裹成一团,塞回塑料小袋子里。
方诺神神秘秘地笑了,也没再追问,放下手中的毛条条,凑近忙忙碌碌收拾的程若茵:“我觉得,他会喜欢的。”
如果将方才的红晕比作青涩的半熟苹果,此时的红晕则被催熟到七八分熟,吃起来不酸涩的地步了。也只有提到祝时越的时候,这位常年累月的冰山才会消融。方诺走出宿舍,寝室里只剩下程若茵和她勤劳工作的小台灯。她收起最后的毛条,按灭台灯。
一中的晚自习上到晚上九点半,只有住宿的同学参与。自从程若茵加入住宿生的行列,她就自动成为晚自习的值班班长,夜夜轮值,坐在讲台后头,比坐在便利店的柜台后头清净一百倍。蝉鸣渐渐聒噪,盛夏像是张扬的小孩,吞没春日的和煦,一来便毫不收敛。临近期末考试,一班的同学们都像是打了鸡血,偷偷玩手机的、逃晚自习的、试图拿教室的投影仪放映电影的,统统都被收进收妖塔,伏案奋笔疾书。程若茵想把窗户关上,但仅凭头顶半死不活的吊扇,关上窗户教室一定会闷得炎热不堪,两者相较,程若茵选择屏蔽成虫期只有7天寿命的蝉。
“茵茵,暑假你来我家住吧?”祝时越歪躺在沙发椅里,嘴里还吃着切好的西瓜块。天气渐热,祝时越每晚跟她视频答疑学习的时候,穿得越来越薄,如今已经进阶到贴身短袖,谈话间还总要装作不经意撩撩衣服下摆扇风,挤出六块豆腐块,骚到明面上。
可惜,豆腐遇上冰,只会冻得邦邦硬。
程若茵刚想回答,方诺突然急急忙忙冲进来报信:“茵茵,快收手机,外面在查寝。”
晚上十一点查寝,也算难为阿姨了。
程若茵摘下耳机,团成线连着手机一块塞进书包底下。刚收拾完拿起笔,阿姨就推门进来。
“小程你住这间啊,那阿姨就不查了。”
程若茵贷了信用,送走阿姨,立马从包里掏出作案工具,戴上耳机。
重新恢复光明的祝时越:“。。。。。。你甚至都不肯跟我打声招呼。”
“没来得及。”为了以防万一,程若茵想了想,关闭视频画面走到阳台,躲在窗帘后头。
祝时越换了个姿势趴在手机面前,戳着那头的小黑屏:“我说真的,高二暑假最关键了,没有你,我怎么考得上Q大?”
“你要考Q大?”程若茵的声音盖过近在耳边的蝉鸣,她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Q大设计系,怎么了?设计系分数又没那么高。”祝时越吐出西瓜籽,撇撇嘴,“茵茵,你不想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程若茵张了张嘴,呆呆盯着熟悉的眉眼,她好似被一道惊雷劈中,又好像中了天大的彩票,又惊又喜,双手都不知道该捧着手机还是放下。
祝时越有了目标,他不再自甘堕落,他愿意跟上她的步伐走出阴暗的死胡同,走到本该笼罩他的光环底下。
哪怕这个目标看上去再遥不可及,她也会劈山填海,拉住他的手奋勇直前,就像他伸出手,将她从没有爱的,自卑的,不相信爱的家庭中拉出来那样。
他予她爱情,她还他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