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唤的是,阿郁。她希望是“他”救了她。那瞬,郁殊只觉心口如被倒了一杯毒酒一般,灼烧的剧痛,正“嗞嗞”地腐蚀着心头肉,不断泛着白烟。痛的他腰背都忍不住佝偻下来。良久,他容色木然的绕过了她,走上楼梯,进了客房。客房门关上,外面的一切也都被隔绝在外。郁殊坐在桌旁,手臂上的血顺着往下流淌着,流到指尖,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寂静无声。不知多久,郁殊紧闭双眸。那场火灾后,他一直能感受到,身子里住着另外一个人,那个人是他,却也不是他。“他”只会在深夜,在王府后院苏棠的房中出现。后来,来到大漠,却不同了。“他”不断的冒出来,挣扎着想要争夺这具身子。可“他”终究太过弱小,只能夜晚出现。而他,仍是这具身子的主人。所以每日醒来的只会是他。在此刻,郁殊仍能感觉到另一个“他”的存在。她想要的那个“他”。固永镇被一片晕黄笼罩,天色未晚。酒馆客房。苏棠点了蜡烛放在桌上,看着仍站在门口的郁殊:“我给你上药。”郁殊敛在长睫下的眸晃动了下,怔怔望着她:“棠棠?”苏棠又道:“你不愿?”郁殊忙朝前走了两步,坐在桌旁,缓缓将手臂抬了起来,雪白的里衣被血染得通红。苏棠将他的袖口挽上去,却在看到他手背蜿蜒到手肘的如蜈蚣般的伤疤时顿住,这疤,是在京城那个破落院落时留下的,也是她上的药。那时,他还是少年模样,她也以为他只是阿郁。“为何不穿外裳?”苏棠低头,透着烛光,擦拭着伤口四周的血迹,随意问道。郁殊顿了顿,嗓音有些沙哑:“穿上,又要被血染脏了,没有旁的衣裳。”苏棠擦拭血迹的手一僵,很快恢复如常,抿了抿唇再未言语,只是拿过药膏,将其小心翼翼涂抹到伤口上。幸而次旦后首被砸了一下,力道不大,郁殊手臂上的伤不算太深。直到上完药,苏棠将瓷瓶放在一旁,便要擦拭指间残留的药膏,却被打断了。郁殊低垂着长睫,脸色微白,声音极轻:“疼……”“什么?”苏棠看他一眼,愣住,他的脸色很难看,“药膏初初上好,的确有些……”“不是手臂,”郁殊突然抓过她的手,放在心口处,“这儿疼。”像是有人拿着薄如蝉翼的刀片,一下下的削着心口的肉一样。郁殊哑声道:“棠棠,我能感觉到,是‘他’在疼。”“他”残留的心疼,仍在这具身子里作祟。“他”在疼,可受罪的却是他。苏棠看着自己被他攥住放在心口的手,甚至能感觉到一阵阵的跳动声,下刻她蓦地将手抽了出来。她不知阿郁今日为何会出现的这么早,可黄昏的事,她仔细回忆过,那应当是郁殊,而非阿郁。冷硬的语调以及面无表情的容色,都只能是郁殊。虽不知为何,可的的确确……是他救了她。苏棠望着他,良久作声:“我和你说的话,他能知道吗?”郁殊怔然抬眸,微挑的眉眼有些迷茫:“什么?”苏棠停顿片刻,最终开口道:“我应当谢谢他的,今日救了我。”话落,她安静拿过桌上的瓷瓶,起身走了出去。郁殊仍坐在原处,一动未动。心口那如刀割的痛却消弭了些,反而有些酸涩涩的。她面对的明明是他,说的话却都是给“那个郁殊”的。“他”专横又倨傲,即便今日将身子让给他,可也是“他”自找的,谁让“他”对她冷硬又无礼?哪里值得她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