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顿了下,看了眼门口的侍卫,又看了眼桌上的药膏:“你让那些人退下吧,酒馆总要做生意。”“是。”高卫忙应,挥了挥手,门口几人飞快散去。苏棠拿着药膏走上楼去。客房不大,却收拾的整洁利落,只是艾叶的香也挡不住弥漫的血腥味。苏棠同高卫上前,看着躺在病榻上的郁殊,似听见了动静,他的身子瞬间如临大敌一般紧绷着,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苍白的手背青筋凸起,唇死死抿着,惨白如雪妖。高卫大惊,匆忙退了两步,守在门口。苏棠抿了抿唇,郁殊从来都是多疑的。他谁都不会相信。只是手中攥着药膏,她只能上前。郁殊的眼睑至眉心骨处,偌长的血痕触目惊心。因着身子紧绷的缘故,正隐隐渗出血滴。苏棠顿了顿道:“我给你上药。”也不知郁殊有没有听到,但所幸他身子一僵,逐渐放松下来。苏棠净了净手,一点点将药膏涂抹在他眉间与眼睑的伤口上。郁殊朦胧之中,只感觉一只柔软的手在轻轻触着他的额角,鼻间夹杂着淡雅的艾叶香气与女子的馨香。那馨香如一场温柔梦,将他一点点拽入梦境深渊,沉溺其中,无可自拔。可是温柔会散去,梦会醒。他知道,自己终会被抛下,一人孤零零的在漆黑中跌跌撞撞。他宁愿不要这温柔。他宁愿自己率先从这温柔里抽离出来。也好过被人如一条野狗一般抛弃。郁殊猛地睁眼,一把攥住轻揉着他额角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苏棠惊了一跳,手腕一痛,她不觉挣了下,却一眼对上郁殊清冷的双眸。那双微扬的眉眼中,一个充斥着鲜红的血珠,眼眸红肿,长睫被刺激的微微颤抖着;一个漆黑一片,正冷漠盯着她,无一丝波澜。苏棠垂眸,看着他防备隔开自己动作的手,与昨夜判若两人。她也终于理解医官那句“离魂症”是何意。原来真的有人,白日与黑夜全然不同。看着他的疏离,苏棠站起身,手腕从他手中用力挣脱,转头走向门口,手中的药膏一并留给了高卫,只言未发走了出去。郁殊盯着她的背影,身子如顷刻结了冰,心底一片荒芜。……苏棠走出客房时,外面已近黄昏。方才还愁眉苦脸的易齐,此刻却眉开眼笑站在柜台后,见到苏棠下来,将她拉到一旁:“你那弟弟,究竟是什么人?”苏棠蹙眉:“什么弟弟?”易齐道:“就是今日送来的那昏迷不醒的人啊,虽说瞧着不像,但我昨夜听他唤你‘阿姐’,不是你弟弟?”苏棠看了他一眼,没再言语。易齐也不介意,又继续道:“可能是你辈分大。这几日你可要好生照顾你弟弟,你可知,就住几天客房而已,他手底下的人给了多少银子?”不等苏棠应,他便道:“一千两银票啊!”苏棠看着财迷心窍的神色:“既然你这么欢喜,那这几日便是你照看酒馆好了。”易齐脸色一变:“什么?”苏棠再未理会,转身去了后厨,一整日未曾进食,她早已饿极。后厨灶台盖下,盖着一碗仍冒着热气的面,此刻已经坨成一团。苏棠笑了下,易齐是个心软的,大抵也正因如此,才会一人死守着这个酒馆,嘴里说着“没等人”,可每次喝得大醉,便坐在酒馆门口,遥遥望向南方,等着归人。将面吃完,天色已经暗淡。苏棠回到房中,昨夜纵马长河一夜游,今日白日也未曾歇着,沾了枕头便沉睡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身处一片漆黑之中,下刻周围燃起熊熊大火。郁殊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穿着茶白衣裳,长发束成马尾,一副少年模样对她乖巧笑着,伸出手:“阿姐,把手给我,我救阿姐出去。”他笑得温暖极了,她如魔怔般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可下刻,他的笑变得冰冷,马尾散开,墨发在风中凌乱,身上的袍服不知何时变成了艳绯色,他望着她:“你既想葬身火海,本王便成全你……”而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苏棠“呼”的一声醒了过来,额头蒙了一层薄汗,眼底尽是惊惧。“阿姐……”身边有人低唤她。苏棠又被吓到,转过头才发现梦里的人正半蹲在她床榻边,马尾高束,茶白衣裳。“你究竟是谁?”苏棠怔怔问道。“我……”郁殊神情低落,低垂着头,“我是……”苏棠道:“阿郁?”“对!”郁殊猛地抬头,右眸晶亮,“阿姐,我是阿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