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后续的消息印证了郑直的猜测,各家都有所动作。或是彼此勾连,或是交通内外。
郑直这些年来的一切都是靠着装疯卖傻,然后以快打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得来的。他的性子哪里是坐以待毙,可如今却不得不逼着自个冷静下来,以静制动。
边璋讲的让郑直修身,其实就是让他重新认识自我。很显然,郑直的地位和实力发展的太快,不止旁人看不清,就连他也看不清自个。
不知彼不知己,危矣!
枯坐多时,郑直终于悟到一点,这次不管徐光祚讲不讲他有份参与孔方兄弟会,都应该万事无恙。很简单,如今弘治帝还需要他。
继而郑直又想到了他得罪太子的事。听老郑直的意思,弘治帝的打算,其实太子并不清楚。如此,这一次徐光祚究竟讲了啥,太子很可能也不清楚。那么,他能否反其道而行之,做点啥,以便获得太子谅解呢?
不得不讲,逆境让人成长。一瞬间,郑直已经摸索到了政客必备的素质之一,危险中发现机遇。
“这定国公已经被收监,亲事到底还结不结?”曹宁得到徐光祚入狱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顿时慌了神,赶忙让人把正在赌坊厮混的曹三郎拽了回来商量对策。
“大人问的好没道理。”曹三郎冷冷的回了一句“这事跟俺有啥关系,就是问俺娘子都比俺有用吧?”
“你……”曹宁想扇对方,却又无可奈何“当初这事,你媳妇也是同意了的。”
“大人讲的好没道理,俺媳妇自从做完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种事哪能掺和。”曹三郎拿出一根烟“要不大人把她喊出来问问?”
曹宁气的直接跳起来,曹三郎却早有防备,拔腿就跑。出了正院,并没有继续往外跑,而是来到了偏院,少有的进了自家的院子。他进门的时候,守着门的婆子都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赶忙行礼。
十一姐听到动静,抱着儿子,被丫头们扶着出来的时候,曹三郎已经坐在了明堂上首“爷回来了,吃饭了么?”
“你们出去吧。”曹三郎瞅了眼对方怀里的儿子,支开下人,尽可能的放缓语气“妹子不用招呼了,坐下。”
奶妈从十一姐怀里接过孩子,与其他丫头婆子一同退了出去。十一姐则缓缓的走到曹三郎下首位置坐下,若讲此十一姐与彼十一姐最大的不同就是持家。彼时的十一姐样样精打细算,平日里哪怕多吃一道菜也要考虑彼此喜好。此时的十一姐则不同,短短一月有余,这院里已经添置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跟前也多了很多新面孔的婆子,丫头。
“妹子这几日若是得空,问问俺姐,后悔了没有。”曹三郎轻咳几声,继续道“若是后悔了,就跟俺回乡吧。”
“回乡?”十一姐却关注的是另外一点“咱家要回乡?”
“不是咱家,是俺。”曹三郎叹口气“事已至此,俺也想明白了,留在这里,俺们谁也别想好受,还是回老家吧。”
“这件事爷跟阿舅讲了么?”十一姐追问“若是阿舅不同意……”
“不同意,俺也回去。”曹三郎讲完立刻感觉语气不对,只好又调整语气“俺晓得这件事从始至终妹子都没有错,是俺混账。妹子不用勉强,毕竟安阳比不得京师繁华。妹子不妨留下照顾两位大人,俺送两位姐姐回去。”
“二姐也回乡?”十一姐游移不定。
“难道妹子不晓得家里外边整日有不三不四的啦唬光棍转悠?”曹三郎随口一问“等她们都走了,咱家也就安生了。”
“爷讲的,我这就去问。”十一姐却道“只是这事总该知会阿舅阿姑一声,如不然二老该多伤心啊。”
曹三郎想了想,叹口气“行,俺这就去问娘,妹子去探探她二人的口风。”讲完后起身走了出去。
十一姐则盯着曹三郎的背影,冷笑。回去?若是如此,那么她费尽心思搞得这个把戏,不就白费了。曹三郎这个蠢货,放着现成的荣华富贵不想要,竟在这里添乱。想到这,十一姐起身向外走去。曹三郎如此急迫,想必是被定国公下狱的事吓到了。那可不行,唾手可得的爵位,荣华富贵就在眼前,她搭上了一切才搏来的机会,怎么可能这样结束。原本还打算按照和那边约定的,等定国公成亲之后,再提出让二姐进宫候选,如今看来需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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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程敬送来消息,都察院已经有不少御史弹劾定国公徐光祚了。涉及的罪名很多,很杂,五花八门。可以讲,把这些年徐光祚做下的乱七八糟的事都抖搂了出来。比如弘治十六年年初大名府劫船案,比如至今扑朔迷离的去年冬至,三不牙行银库命案。总之各种扑朔迷离的案件都往徐光祚身上泼。
“这是障眼法。”夜里郑家人一起相聚,郑宽也就又和郑直有了公开见面的机会。看到对方坐立不安的样子,待曲终人散后,二人自然又不得不找到偏院合计“为的是把水搅浑。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先从定国公从孔方兄弟会这件事上摘出来,亦或者淡化,然后过一阵再用另一件举世瞩目的事情掩盖住这件事,让所有人忘记这件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都这时候了,还有人想着法子救他家?”郑直想不通,定国公家平日里在京师可没有这么大的人脉啊。
“应该是不得不救。”郑宽沉思片刻“按照你讲的,这些题本里,那位李良李佥都御史是刘阁老的学生。而这位汪俊汪编修,是今年二月才丁忧服阕,复除原职,是李阁老的学生。”
郑直记得李东阳是成国公的女婿,同时英国公和刘健的关系颇为和睦。如今看来,各家是投鼠忌器,打算如此拖延下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咋行?风险越大,收益越大。如今他的风险已经不是大小而是遮天蔽日,而利益竟然没了。
“五虎不必担心定国公会不会讲出啥。”郑宽看郑直的模样,继续道“所有的事,都是有因有果的,每个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比如目下,徐世华供出定国公为的是脱罪,这看起来合情合理,却又讲不通。”
“讲不通?”郑直听不懂。
“将心比心,徐世华也是徐家子,哪怕迫不得已,他也应该竭尽全力隐匿下徐光祚的所作所为,然后私下里勾兑,逼着对方想法子救他才对。如今可好,一进去就把定国公府的顶梁柱拆了,为啥?”郑宽旁观者清“他一定在保护一个比定国公还重要的人。其他人的分量太轻了,不够分量将厂卫的注意力吸引走。”
郑直都服了,大伙同样在翰林院,瞧瞧郑宽,瞧瞧边璋,程敬,再瞅瞅他。若不是晓得前因后果,他都怀疑郑宽在危言耸听“比定国公还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