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老光棍就被锦奴踹醒,然后迷迷糊糊的在鹿鸣服侍下穿戴起来。待看到摆放在一旁的进士巾,微微一怔“送来了?”按制新科进士与各考官在参加宴席时,均需佩戴带有恩荣宴标志铜牌的簪花。惟有状元所用簪花,枝叶皆银,饰以翠玉,其牌用银抹金。昨日众女眷回来,立刻争相要近距离目睹簪花的新科状元。老光棍前院还有宾客,索性摆摆样子后,就脱下了来让她们看的再仔细一些。不曾想夜里回来,才晓得,簪花被十五姐不小心掰断了。汤素娥已经带了回去,想法子找人修。老光棍无语,那虽然是银的,却一点都不软,甚至比一般的银钗都要坚固,偏偏断了。对于能否修好,老光棍不抱希望。好在六太太那边传来消息,早晨会送来六叔的那一对簪花。“修好了。”鹿鸣手上不停,解释道“听人讲,汤老爷昨夜里去了好几个地方,最后还是找到内官监的珠宝大匠修的。”“呵呵。”老光棍捏捏跪在身前,为他整理革带的鹿鸣脸颊“人家给了你啥好处,这就开始帮衬上了。”“达达就晓得冤枉奴。”鹿鸣给老光棍使了眼色,起身走了出去。老光棍不动声色的凑到锦奴身旁“娘子不管管?”“行。”锦奴昨夜被折腾的苦不堪言,此刻哪有心情听这些,没好气道“小蹄子不安分,一会就让杜妈妈发卖了。”老光棍无语“俺都答应人家了。”昨个曹宁父子来恭贺,席间问起了亲事。郑直早有计较,爽快答应下月提亲。却不晓得,这消息竟然比他还先到后院。然后昨夜锦奴就逼他,造了反。因为喝了酒,所以……老光棍轻抚锦奴裸露在锦被外,肩头上的青紫“俺错了。”锦奴却依旧背对着他,不理会。原本以为对方会负气离开,亦或者大吵大闹。不曾想,这个无赖干脆又爬了上来。锦奴一回头,他竟然在脱衣服“你走开,你你你,穿上衣服,快迟了……”她都听出了自己声音发颤。“娘子不原谅俺,小生只好以身作则……”老光棍一副淫荡模样,继续缓缓的脱去衣服。“行了,行了,赶紧滚吧!”锦奴无奈,憋屈的想要打发走对方。“那不行。”老光棍将澜衫扔给了闻讯走进来的鹿鸣,戴着簪花的进士巾,不伦不类道“讲好的以身作则,小生要赔不是。”鹿鸣翻了个白眼,不管身后锦奴的呼救走出卧房。瞅了眼西厢房,转身去了东厢房和杜妈妈打发时辰可。爷的脾气,没个把时辰,不尽兴得。一早就等在前院的郑宽,眼瞅着时辰都快过了,才见到了匆匆从后院出来的郑直。好在他误以为郑直是昨日饮酒过量所致,若不然真的把对方打一顿也不一样。这种时候,还贪恋女色,简直不知所谓“今日恩荣宴,切记,你是状元,没有人能够强迫五虎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那刘阁老他们呢?也不行?”郑直不确定的问。“你是状元,天子门生,日后也是翰林词臣,不必理会。”郑宽想都不想就道“切莫再豪饮。”“那不成。”郑直摇摇头“最多用碗。俺还差六叔一碗酒。”郑宽一愣,瞬间懂什么意思了。当初鹿鸣宴之后,郑直一直讲还差一壶酒。郑宽没放在心上,此刻才晓得这是要敬他的“量力而行吧。”心中五味杂陈,明明是个懂事的,为何做那么多混账事?二人出了外书房,直接来到马厩,上车后赶往礼部参加恩荣宴。进士恩荣宴,也作“琼林宴”,是为嘉奖新科进士,特地御赐的宴席。依例,恩荣宴在传胪次日举行。进士恩荣宴的参加者为新科进士,以及当科殿试各读卷并执事官。恩荣宴虽为御赐,但弘治帝并不亲临,本次恩荣宴于礼部举行,钦命太师英国公张懋主宴。郑宽虽然是上科状元,如今又是侍读,奈何今日只招待读卷官,执事官,新科进士。待马车来到礼部大门,郑直下车后,就离开了。早有礼部的胥吏人着簪花,巾服迎了过来。确认身份后,将他引入今日的会场。看去,边璋,孙汉,程敬等人已经到了,碍于规矩,互相只是点点头,郑直落座。按照制度,一甲每人单独一桌,其余新科进士,全都是四人一桌。御赐酒,三鼎甲用金碗,随其量尽醉无算。待宴公侯均坐于左手第一席,内阁首臣则坐右手第二席,其余依次分坐,即俱左右分席,无“主席中坐”。郑直坐在左手第七席,上首是殿试的几位执事官,斜对过是本科探花顾鼎臣,下首则是老冤家谢丕。两人昨日同行,就互不理睬。今日则面带笑容,心里互相咒骂。待吉时一到,英国公代表弘治帝致辞。郑直一个字都没听,瞅着这红光满面的老头光傻笑了。没法子,张懋的媳妇,被他抢了;张懋儿子张铭的媳妇被他抢了;张懋的孙子张仑的媳妇还是被他抢了。用江侃的话就是‘缘分啊’。,!待回过神时,张懋已经宣布,恩荣宴正式开席。会场中央传来了丝竹之音,一队乐人走了出来,似乎是要献艺。郑直扭头看了眼玩味看着他的谢丕,端起酒碗,起身越众而出“诸位大人。”见是本科状元,也是本朝武状元,还是本朝最年轻的状元,众人纷纷停下,等着郑直的表演。受此影响,就连刚刚起调的歌舞也不得不停了下来。“晚生,锦衣卫籍进士,郑直,今年十七,幼时体弱多病,全赖祖父祖母,才能苟活于今。”郑直一点都不尴尬,看看张懋,又瞅瞅刘健等人“今日俺占用诸位片刻,先敬二位尊长。”讲完一饮而尽。有了解郑直过往的人不由无语,到底是二壶解元,嗜酒如命。“晚生与父母至今阴阳相隔已经十一个寒暑,每每想起家严谆谆教导,家慈殷殷期盼,就夜不能寐。今日晚生再敬二位高堂一杯。”果然郑直自斟一杯后,又讲出了与当初乡试鹿鸣宴类似的话。此刻反而有些人好奇,对方这第三碗酒要敬谁。“这第三碗酒,晚生敬叔父。”郑直这次没有东拉西扯,直接又是一饮而尽。向张懋,刘健等人行礼后,坐了回去。众人神态各异,不该再敬英国公和诸位殿试读卷官,执事官吗?“晚生,南京昆山人顾鼎臣,敬诸位大人一碗酒。”郑直刚刚坐下片刻,董玘起身走到正中,开始中规中矩的敬酒。本朝陈规陋习,只有对尊长者才可以使用卑谦的自称,如“侍生”、“晚生”之类,而且使用时也有区别。如果本人比对方迟中进士三科至六科,则应自称“侍生”,若迟了七科以上,才可以自称“晚生”。奈何世风日下,原先迟七科以上才可以自称“晚生”的规定也被搞乱了。郑直当初中举后,差点逢人就自称晚生。只是今日场合特殊,在座诸位读卷官都是内阁,六部九卿堂上官,绝大部分都比这群新科中试要早。因此用卑称,并无不妥。郑直并没有关注顾鼎臣,一个榜眼,算啥?他目下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佳肴上,今个儿的菜确实不错。更重要的是,如今已然是春末,天气不冷不热,端上来的菜不像冬日庆成宴那会,透心凉。郑直面前桌上,有酒五盘,果子五盘,宝妆茶食五盘,凤鸭一只,小馒头一碟,小银锭笑靥二碟,棒子骨二块,羊背皮一个,花头二个,汤五品,菜四色,大馒头一分,添换羊肉一碟,酒七钟。这些都是精心挑选的,档次选较二甲和三甲进士的餐桌上的菜品要好。之前原本不这样,不论一二三甲,席面是一样的。直到弘治三年后,才重新将恩荣宴膳食分档,划分为上桌、上中桌、中桌三个档次,膳食丰盛程度由高档依次小幅降低。顾鼎臣敬酒之后,并未回到座位,转身看向郑直“俺敬郑状元一杯。”郑直起身,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清朝最忌结党,却唯独不禁同年来往,盖因为殿试所选进士乃天子门生。同年之间互相扶持,立足朝野,乃是应有之义。奈何郑直这状元来得太过容易,哪怕是同年之中不服气的依旧大有人在。甚至顾不得同年之谊,要让他原形毕露。好在郑直习惯了单打独斗,从来都是独自一人面对四面八方之敌。他本色终究是武臣,信奉的就是绝不让对手出第二拳。顾鼎臣既然想让郑直出丑,他就是沦为笑柄也要把对方拽下去。至于来时郑宽的忠告,早被郑直抛诸脑后。“听闻郑状元精通音律,短短数年,创作曲谱无数。”顾鼎臣吃干酒,却没有回去。“讲精通,未免言过其实。”一直戒备的郑直不由一怔,不问四书五经?那他怕啥。虽然音律他同样不懂,那些曲谱都是徐琼玉改好之后,冒他之名散出去的。可谁规定状元就必须都会,立刻大言不惭道“不过顾榜眼有何不懂,俺可以指点一二。”对方张口一个‘状元’,闭口一个‘状元’,似乎生怕一会郑直出丑,旁人忘了他的身份。“哦?”郑直不按常理的回复,猖狂的语气,不但让顾鼎臣措手不及,也让会场为之一静“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移风易俗,莫善于乐。二者相与并行。是以音分宫、商、角、徵、羽。蔡邕《月令·章句》有言‘以耳齐其声’,故又在五声之外增加变徵和变宫两声,如此世间才有七音。不晓得这世间可有第八音?”“有。”郑直想都不想就回了“还有第九音。”“愿闻其详。”顾鼎臣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步步紧逼。目下可是群英荟萃,信口胡说,丢人的可不止郑直。“言事相兼,烦省合理。”郑直掷地有声道“岭南发音九声,口口相传。古人做《诗经》,采风九州,岭南亦为九州。既有九声,必有九音。顾探花文章不错,于音律一道,尚需慢慢体会,只是不可误了学业。”讲完拱拱手,坐了下来。顾鼎臣差点如同当初的刑部右侍郎李士实一般口吐鲜血,总算忍住,回了座位。虽然郑直是诡辩,可是人心都有一杆秤,他输了。已然落败,却不可落了下乘。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礼部宴会之处地方不算太小,因此远处的进士只晓得顾鼎臣在和郑直较技,却听不见。此刻看到郑直平静如故,顾鼎臣悻悻然的模样,顿时有谱了。场中一众盛装的乐人虽然也很好奇,却在左韶舞的催促下,急忙准备。不等教坊司的丝竹再起,早就蓄势待发的谢丕立刻起身,来到正中“晚生,浙江余姚人谢丕,敬诸位大人。”坐在前头几桌的诸位全都不动声色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马文升发现相比四年前,郑直变得有担当了,自然也更锋芒毕露了。可以理解,毕竟连中六元,独占两榜。可踩着同年进入官场,好吗?果然,谢丕吃干酒后,又倒了一碗。同样来到了郑直面前敬了一碗酒后,开始发难“郑状元一手快书传为美谈,不晓得可有师承?”“无。”郑直依旧干脆。“哦?”谢丕笑道“那在下请教,世间真有无师自通之人?”“有。”郑直感觉对方言过其实,问的一点都没有水平。瞧瞧顾鼎臣,人家还能之乎者也一大堆“某虽不才,可当也。”“俺也是。”谢丕汲取了顾鼎臣的教训,立刻改了主意“蘸黑土墨,执竹毛笔,文章早立。”“提金占钻,凿山石岩,清泉白水。”郑直下意识脱口而出,讲完一愣,这对子是孙淮南那本书上的。顿时看谢丕的心态就不同了,你丫的也是文抄公啊“不才区区略胜一筹。”谢丕这上联可是他冥思苦想多时,才作为当头炮讲了出来,却不想郑直这一点都不磕绊的回了,还对仗工整,心中凛然“能挥五色生花笔。”“必是十年面壁人。”郑直可不是只守不攻之人“笔底一诗能撼世。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这首诗钟毅在智化寺时提过,他回去后就偷偷背过了。至于占乾和尚,那家伙只认银子,不认字。谢丕杂么杂么嘴。对联或许可以短时间拼凑,可好诗并不是这么容易做出来的,还好他也有所准备。关键,对联加诗的出题方式,是谢丕打算一会用来对付郑直的法子。不想棋差一着,被对方抢先发难。更关键的是,相比郑直这首诗,他准备的,未免太暮气“砚池半面可容身。才名少与斗山齐,三考中书日已西。回首湘江春草绿,鹧鸪啼罢子规啼。”心有不甘,立刻用给人贴标签,占领道德制高点的拿手好戏抢先道“郑状元文采过人,奈何锐气太重。还需多读前人佳作,开拓心胸。”“郑行俭风华正茂,何须古人开俺心胸!”郑直却想都不想就怼了回去“谢探花,尽信书不如无书,还需知行合一。”“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谢丕哪里肯如同顾鼎臣一般轻易认输。“子非吾,安知吾不知鱼之乐?”郑直反问。“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谢丕再反驳。“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郑直如今才十七岁,正是一个人吃饱,全家都得吃饱的时候。早就忘了他在哪,只想着彻底将谢丕打服了,至于其它的,打赢了再想。可郑直忘了,从来都是‘武无第二,文无第一。’这种口水仗,更多的也就是争的气势。至于让对方口服心服,除非他诸葛亮在世。谢丕一听,笑了“郑状元不愧文武全才。只是重武轻文,要不得。”“这话等彼时谢探花坐在俺上首再讲比较好。”郑直也不免后悔,却不让谢丕好受“否则,呵呵。”拱拱手,直接坐下。他突然记起,谢迁和郑宽关系不错,还帮着对方升了官。打狗也要看主人,太冲动了。谢丕盯着神态自若,自斟自饮的郑直,努力平复心情,转身回了座位。这场比试又变成了口水仗,他自认没输,当然也没赢。真真的自损一千,敌损八百。:()皇明土着大战穿越众